“裴烬,果然是你。”
巫阳舟神情变幻莫测,少顷,露出一抹说不清意味的笑。
“许多年没见。”他语气古怪,“别来?无恙。”
在巫阳舟注视的位置,罡风呼啸之间,一道黑衣黑发的身影负手而立。
幻形丹失效,灵光四散遁入虚空,露出一张深邃俊美的脸。
裴烬扫一眼巫阳舟,扫下来?的睫羽中压着戾意。
顿了顿,他薄唇微抿,慢吞吞地垂下眼睫,看?向?温寒烟。
眼底流露出几分难以分辨的复杂。
“头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裴烬话音微顿,单手撑在温寒烟身后的桌案上,“看?不出来?,你这么心疼我。”
他身量高,只松松垮垮倚着桌子而立,却像是无声将?温寒烟圈在怀中一般。
裴烬的手指扣在桌沿,恰巧在温寒烟腰后,手腕间垂落的衣料随着罡风浮动,若有若无地摩挲过她后心。
温寒烟指尖微蜷,下意识调整了一下身体重心,将?身体向?前?倾了倾。
“谁心疼你。”她冷嗤一声错开视线,“我不过是……”
说到这里,声音微顿。
不过是想到自己,有些?同病相怜罢了。
裴烬盯着她,应了一声:“不过是?”
温寒烟:“不过是看?不惯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罢了。”
裴烬“唔”了一声,搭在桌沿的指节微紧了下。
片刻,他放松下来?,轻轻一笑,“无论怎么说,这的确是头一次,我亲耳听见有人愿意说这些?话。”
温寒烟心头微跳,不自觉抬起头去看?他。
幻形丹失效后,裴烬本身的面?容彻底显露出来?,或许是先前?看?那?平平无奇的脸看?得久了,此刻她破天荒感受到一种惊心动魄的俊美来?。
那?双眼眸在碎发掩映的阴翳之中,半明半昧,辨不清意味。
许是方才他们之间刚经历过彼此心知肚明的亲密,许是别的远缘故,温寒烟第一次觉得承受不了他的眼神,飞快地挪开视线。
以至于她无暇分辨,裴烬的唇角似乎也比平日里紧绷了些?,少了点玩世不恭的戏谑,看?起来?有几分半真半假的正色。
裴烬也收回视线,拢在袖摆里的手指不自觉动了动,本能地想要去触碰昆吾刀柄上凹凸不平的纹路。
那?是他心绪不静时的习惯性动作。
但此刻却摸了个空,裴烬这才回想起来?,昆吾刀此刻早已被他亲手交到了温寒烟手里。
千年来?,痴心妄想夺刀之人比比皆是。
但这是第一次,他如此心甘情愿将?它交给?旁人。
很多事情,即便起初再痛楚再不甘,情绪也早已经被岁月冲淡。
如今裴烬只想找回昆吾刀,做完千年前?他没来?得及做完的事,仅此而已。
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以至于裴烬从未预想过,会有一个人不期而来?,迎着世人早已习惯的诋毁向?上,生生用言语撕出一道裂缝来?。
——仿佛想要用这样?单薄纤瘦的肩膀,站在他身前?,替他遮风挡雨。
在某一个瞬间,裴烬竟然以为,这就像是一种明目张胆的维护和偏爱。
这种偏爱,自从千年前?裴氏上下三百五十八人尽灭之后,他再也没有体会过。
裴烬眼睫压下来?,乌浓稠密的睫羽掩住他眸底翻涌的情绪。
他静了静,又无声轻哂。
真可?笑。
谁又会偏爱一个魔头。
“你们倒是郎情妾意得很。”
巫阳舟被两人活生生晾在一边良久,脸上倒是没有多少不悦的情绪,反倒随着时间流逝,笑意愈发奇异。
“你的人?”他像是回想起什么可?笑的事情,冷不丁讥讽道,“想来?,你不过是受了她体内蛊毒所影响诱惑,如今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好听?”
巫阳舟似笑非笑一偏头示意温寒烟,说话语气平静,却字字伤人直对?着裴烬,“虽然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无声无息地从寂烬渊里走出来?。但……想必这件事,就是这位‘寒烟仙子’的功劳了。”
说着,巫阳舟微笑看?向?温寒烟:“真是令人惊讶。”
“起先虽然怀疑你的身份,但我始终不敢相信——”
他抚掌啧啧称奇道,“五百年前?以身炼器、拯救苍生于水火,亲手将?寂烬渊封印加固的人,五百年后竟然会反过来?和魔头同流合污。”
“是那?蛊里的滋味太过销魂美妙,让你们食髓知味吗?”
巫阳舟说出这种话,温寒烟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她甚至不会因为他话中的冒犯而愤怒,反倒觉得了然。
“果然是你做的。”温寒烟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