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淖未过多窥探王贵人究竟使出了什么招对付春贵人,左右畅春园内宫就这么大点地方,任何风吹草动都藏不过旁人耳眼。
不过三五日功夫,当宫人交相议论起王贵人好命,再次遇喜的消息时,容淖便知,王贵人与春贵人之争,高下已现。
上次小宴容淖见王贵人,观其面容,未显孕相,就算遇喜,那日子定然极浅。
如此,一切倒是理得通畅了。
王贵人并非浅薄愚钝之人,当日却表现得那般沉不住气,想来是凭着诞育两胎的经验,早早觉察出自己又遇喜怀胎了,所以急着上位封嫔,以免三历母子分离之痛。
宫中多诡谲,婴孩存活格外不易。
就拿如今的大阿哥来说,他名为长子,实则并非皇帝头生之子,而是皇帝的第七个孩子。
因大阿哥上头的六位兄姐尽数早夭,他这才上玉牒、入序齿为长子的。
而且,据闻大阿哥幼时也险些夭折,后来送到宫外臣子家中养了几年,立住了才接回宫中的。
王贵人已生养过两位小阿哥,深知在宫中为母不易,故作迟钝,小意隐瞒孕事,肯定是打算时满三月,胎像坐稳后再行上禀。
可如今不过几日功夫,王贵人身怀有孕的消息便被张扬得人尽皆知。究其因由,八成是王贵人在与春贵人这场暗斗中败北,只能靠肚子里那块肉作为退路,保全自身。
容淖听闻王贵人遇喜的消息时,正左右手对弈,轩窗迎风,茶香萦室。
棋局已到最后抢‘劫’的关头,她左手轻落一枚紫晶围棋子,顺利将‘劫’占为己有。
输赢已见分晓。
容淖兴致缺缺扔下残局,吩咐嘠珞,“挑几样近日御赐下来的首饰绫罗送去当贺仪。对了,王贵人胎像未稳,此时殿外必有太医轮值照顾龙裔,记得让太医把贺仪过过眼。”
“呃……”嘠珞欲言又止,余光扫见容淖神色恹恹,终究没有多言,只心中越发中诧异,公主近来行事越发古怪,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们与王贵人关系平平,何至相赠贵重的御赐之物为贺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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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贵人沉脸歪在贵妃榻中,不停抚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一呼一吸尽是浊燥,如饱经摧残的花儿,蔫头耷脑。
她输了。
颓势迅疾且毫无还手之力。
小宴那日,她受六公主启发,打算来一出借刀杀人。
趁春贵人根基未稳,果断出击,以绝后患。然后再想办法把锅暗中嫁祸给六公主,拉通贵人下水。
如此,一箭双雕。
唯她得利,从此再无争位威胁,封嫔指日可待。
未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刚出手便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若非她以腹中龙裔留作后手,此番怕是得倒|血|霉。
春贵人那个文疯子,为避开她的算计,不仅敢在谈笑间面不改色割下自己一块肉,以求破局;甚至还拖着一身血并不医治,算计好时机,等来了皇帝。让皇帝亲眼目睹她言辞无状,咄咄逼人,戕害嫔妃。
鲜|血|淋|漓的场景太过刺激;雷霆震怒的皇帝更是骇人;外加前路未卜的恐惧……
王贵人闭目沉吸几口气,后脖颈那股凉飕飕的感觉挥之不去,胃里突起翻江倒海,干呕不止,暴戾撕扯碎柔美的面相。
当务之急,已不是谋划封嫔,而是得尽快设法在皇帝面前弥补她‘戕害妃嫔’之过。否则,腹中孩子落地之日,便是她彻底失宠之时。
外间传来宫人小心翼翼禀事的声音,是六公主打发人送遇喜贺仪来了。
说已按公主交代,当面由太医验过,安全无虞,问她可要过目。
“拿进来!”王贵人狰狞一张娇颜,强忍不适,冷眼一一打量过容淖送来的首饰绫罗。
全是从皇帝私库里拿出来的好玩意儿,连礼盒角落里最不起眼那支缉珠蝴蝶簪,亦品相上等,质地粹纯,由十四种宝石攒成,栩栩如生。
王贵人来回摩挲缉珠蝴蝶簪,面沉如水。
这是她第三次遇喜,前两次六公主所赠贺礼十分寻常,毫无特色。
这次,六公主却一反常态,送来了一水儿贵重的御赐之物。
首饰绫罗等皆为外物,又不入口。且因制作工艺精巧,成品娇贵,若真起坏心思内里藏妖,想要伪饰复原,掩人耳目,绝非易事。
饶是如此,六公主还是指明需先由太医当面验看,交割清楚。
这般细致周全,又恰逢如今这关头,由不得王贵人不多想。
——转赠御赐之物,并非六公主阔绰,而是震慑。
或许,六公主早已洞悉她居心不良,为防她在贺礼上动手脚,贼喊捉贼,索性以御赐之物相赠,并嘱太医当面查验。
她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朝记录在册的御赐之物上做手脚,冒犯天威,引来彻查,自寻死路。
王贵人扶住钝钝生疼的脑袋,她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何处露了马脚,才教六公主一眼看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