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仕贵道:“吉城十万流民,百年来生死艰危,仕贵出生于流民江滩,吃的是百家饭,着的是百家衣,流民子弟求不了学,但凑钱给我,让我能够参加科考,仕贵不管走到哪一步,不敢忘了流民之苦,今日,仕贵求林兄,准许吉城十万流民迁居海宁江滩!”
林佳良和秋墨池面面相觑,好生意外。
楼上众女也面面相觑。
流民移居海宁江滩,这可是大事,当日陈姐也曾提过,林苏没有同意,因为海宁江滩虽然大,但也不是无穷大,住个五六十万人是可以的,一旦口子一开,后果实在无法掌控,一个搞不好,全天下的流民都朝这里来,谁受得了?
林苏仰面看着天空,好半响,终于慢慢低头:“曾兄,流民迁移,非同小可,原本我是真的不欲沾这是非,但吉城江滩我去过,那里的确没什么资源,就地生财的门路不通,让他们来吧,分期分批地来,我让邓叔、戴叔他们妥善安置。”曾仕贵大喜过望,一膝盖就要跪下去,林苏赶紧拉住:“曾兄,你从未求过我什么,这是你第一次求我,却是为了十万父老而求,你之心胸,我好生敬重!”
曾仕贵眼中有了泪花。
“你的平生抱负,我全知道,抱负虽好,也得有平台施展才行,二哥,接下来的七天时间,你把京城大儒写的那些《圣言注》全拿出来,给曾兄、秋兄补补吧……哦,对了,曲哲也可以看一看。”
林佳良轻轻点头:“秋兄,曾兄,我们兄弟一入京城,就寻得了一些资料,接下来的时间,咱们好好参详,必有所得。”
秋墨池倒还罢了,他本身是抱山的弟子,家境也优越,底蕴还算深厚,《圣言注》这种平民难以接触到的东西,他接触了不少,而曾仕贵,却完全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平民出身,对于《圣言注》,陌生得很,当初他面临殿试打了退堂鼓,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对《圣言注》有着深深的忌惮,会试之后,虽然他得到了林苏二十篇策论的滋养,再加上词道大进,但还是没什么底气,哪曾想进京第一天,不仅解决了父老乡亲的生计难题,还得到了京城大儒的圣言注,这番补课,或许真的能让他绝处逢生。
他们去了,在曲府找了一间院子,专心苦学。
林苏也好,林佳良也罢,都没有说一件事情,那就是林佳良所拿出来的《圣言注》根本不是京城大儒所写,而是林苏亲笔所书。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位大儒能够写得出这样的《圣言注》——
这圣言注之奇,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精准!几千年来,各路文人各种注释,在历史长河中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流传到后来,成为教科书的注解,自然是精准的。
二是通俗!这些注解是给没有古文基础的现代人学的,自然是通俗易懂,深入浅出,这带来最大的好处,就是学得快。这一点尤为重要,否则的话,秋墨池、曾仕贵在时间只剩下七天的情况下,拿到《圣言注》也是白瞎。
三是全面!这一点最难了,当代学术是有流派的,某一派的人对自家派系经典的理解深,对其他派系的理解就浅薄了,绝没有一人,通晓所有流派的经典,哪怕真正的圣人,都不可能全能。
也只有林苏懂,因为……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还有,他的超级作弊器……
这些,曾仕贵和秋墨池打死都想不到。
还有一个人也是想不到的,她是曲娟,曲娟没有随姐姐一起出去办厂,因为她一向对商业没什么兴趣,倒是对绿衣的琴啊琵琶啊兴趣浓厚,这会儿正跟绿衣在探讨曲谱呢,看到林苏过来,她笑了:“你还对我哲哥哥挺关心的,但我哲哥哥不需要看《圣言注》,他读的是我爷爷和七位大儒批的《圣言注》,你让绿衣姐姐教我学琴,我就求我爷爷让你看看那些宝书……”
林苏抓抓脑袋:“我看书就犯困,你求来了我可能也看不完……”
你这人!不识好歹!
曲娟扭转了脑袋不理这个没良心的。
绿衣拍拍她的肩头:“时间太紧了,只剩下七天时间,再好的《圣言注》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公子胸有成竹的你就别担心了,至于琴道,你愿意学我肯定教你,现在你先去看看我给你的那本曲谱吧。”
曲娟去了。
绿衣给林苏递过来一杯茶:“今天你答应曾仕贵那事,有点冒失你知道吗?”
“说说看……”
“眼前京城可是有传言,说你后脑生反骨,居心叵测,你这时候一声令下,十万流民跨府流动,齐聚海宁,会给人以话柄。”
“话柄只是话柄,并不是罪证!没什么,我这一年来,留下的话柄本身就不少,也不多这一件。”
绿衣轻轻摇头:“你总是这般云淡风轻的,那你想过另一个问题没有?天下流民这么多,你又能收得了多少?海宁四十里江滩最多也只能容纳五十万人,目前正是刚刚遭受洪灾的关口,你这口子一开,流民疯狂涌入,你就不怕海宁大堤都给你踩塌?”
林苏叹口气:“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问题!但是,我不开这个口子,就没有流民涌入吗?一样会!我能怎么办?筑起高墙阻挡他们不成?”
绿衣也叹气了,是啊,没有办法阻挡!
所谓流民,原本就是流动的,哪里有生计就会涌向哪里,海宁江滩成为人间乐园,谁不想去?他们又怎么阻挡?筑高墙、建箭楼?来的人统统射杀?
林苏道:“流民问题亦如水,宜疏不宜堵,除非天下的官府都重视民生,才能从根源上阻断流民外迁之祸。”
绿衣妙目流转:“官府重民生,人间处处是乐土,就象你诗中所形容的,芙蓉国里尽朝晖……是吗?”
林苏怔怔地看着她:“小宝贝,别这样解读行吗?你这样用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我,说得这么意味深长的,似乎在说我想造反……”
绿衣直接伸手,将自己的嘴巴握上了。
芙蓉国里尽朝晖,这句诗并不特别美妙,但是,话中的意思却是极有玩味的,芙蓉国,什么国?谁的国?
别人可能会曲解,她不能!
她是他的小媳妇,不能为他招祸。
话题转向,绿衣一双妙目落在他脸上:“公子,听到有人拜访的时候,你的眼神很奇特……你原本期待的是谁来拜访你?”
林苏笑而不语,他今天一听到有人拜访,的确是心头微微一跳,他还以为是赵家或者左家。
科考时间只剩下七天了,这两家该来了。
但到如今,这两家偏偏就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