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默然。
媸钺知道公孙要回老家,就让姒虞带领一部侍卫护送出境,姒泉姒鹰自然也在侍卫队列。颛顼本人则着颛顼礼服,携妻小及其余六子将公孙礼送出良渚城。
苕溪自良渚城西绕到良渚城北,是良渚城内外主要的交通饮用水源。在城北下游处筑坝以调节苕溪水量,此坝名叫甪窦。良渚城内水道通过东北水城门,直通甪窦码头。城内水道波澜不惊,行船以独木舟为主;而苕溪水面宽阔,就需要既稳且快速的竹筏。
在码头等筏之前,公孙对颛顼说道:“你我二人,所谋甚广,不以三五年计。请颛顼保重身体,以图大事。”于是为颛顼把脉后,吩咐姒虞也为颛顼把脉,让姒虞诊断颛顼身体。
姒虞伸手握住父亲手腕,闭目以神识与颛顼体内之炁产生共振,跟随内炁游走全身。许久之后睁眼,却向公孙跪地请求道:“阿爸五脏隐隐有衰落之象,常此以往恐怕影响天年。请师傅救救阿爸。”
公孙扶起姒虞对媸钺说道:“颛顼的身体果然如姒虞所言,较常人不如。医治之道我也正探索之中,据我观测颛顼之损在牙齿。平日是否有牙疼?是否吃东西是粗粗咀嚼就匆匆吞下?”
媸钺问道:“公孙兄如何得知?你们当中是谁多嘴了?”说着环视一圈众人。
公孙说道:“颛顼不要多疑。颛顼胃经最为羸弱,其余脏腑受胃经所累。而胃经之损,根源却在牙齿。从今日起,颛顼饮食须以肉糜羹汤为主,细嚼慢咽方是养胃之道。还请邹屠夫人时时监督。”看到媸钺愁眉苦脸的样子,公孙笑盈盈的又泼了一盆水:“酒是粮食之精,却损肠胃。颛顼日后切勿大口喝酒,大口吃烤肉了。”
说罢,拜别颛顼夫妇,登筏北上。
苕溪沿着瑶山向北,穿越雷甸侯封地,注入太湖瑶池。
瑶者,美玉也;朁国老贵族自称有瑶氏,正是出于其钟爱美玉之故。朁国贵族有自笪国南迁的八大部族,还有南迁过程中形成联盟的新贵族,比如南边的姑篾侯,东部的河姆侯等等。如今自称有瑶氏的老贵族也很少了,一则当今颛顼出于团结之故不喜有瑶氏之名,再则朁国气象远超当初仓皇出逃的笪国,老贵族们自然没必要往自己身上倒霉头。
不过瑶是族名,又是美玉别名,朁国老贵族倒喜欢以瑶为地名。良渚城北的圣山为瑶山,城南有瑶桥,分水侯将领封地内一处美景命名为瑶林,雷甸侯也将自己居所称为瑶台,而瑶池正是朁国第一大湖。
沿苕溪过了巽陡门,就到了雷甸侯封地。巽陡门不是门,而是南瑶山北上渚山之间的谷地;据说冬季谷地寒风凌冽异常,故名巽陡门。姒虞陪在公孙身旁,却见公孙从侍卫队中揪出一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媸杭。
媸杭一路行来,行迹隐藏很好。到了舅舅雷甸侯封地,心情波动之下才被公孙发现端倪。
公孙看在颛顼面上,悦色问媸杭:“掌水公,颛顼可知你加入侍卫队?”
媸杭顾左右而言他:“公孙大叔,感谢你为我父亲治疗隐疾。”说着就鞠了一躬,直身后立马换了嬉笑脸色说道:“大叔,雷甸侯封地有很多美景美女,我自当为你引荐。”
公孙遇到惫赖,哭笑不得地说道:“掌水公,我心系恩师,只想速回双槐故地。”
姒虞也插嘴道:“大哥,你就别胡闹了,师父着急赶路呢!”
媸杭肃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尽快赶路吧!”
姒虞这才反应过来,媸杭这是已退为进,避免被驱赶出队伍。公孙所称“掌水公”,是朁国官职;水是良渚城生命之源,掌水是良渚的重中之重,一般由颛顼继承人担任。年久之后,就以“掌水公”代指颛顼儿子。不过,公孙口称媸杭为掌水公,却有替姒虞表明无意争夺颛顼之位的意思,公孙也相信侍卫队中有人会将此意转告媸杭母亲邹屠氏。
自从上次媸杭带姒虞骑鹿导致姒虞受伤后,公孙便留了心眼。姒虞将在公孙与颛顼所议大事中承担重任,其地位并不亚于偏居东南的颛顼之位。况且姒虞是公孙亲传弟子,自然不希望姒虞陷入不必要的家族争斗。
竹筏沿苕溪顺流而下,速度极快,午后不久即到了太湖瑶池之滨的潜山。公孙打算在此歇宿一晚,明日独自放舟瑶池北上,而姒虞等人自行返回良渚。
潜山是瑶池边的土丘,周围一圈是大片的湖边沼泽。村民在潜山山脚高地结寨建村,借潜山之高避瑶池之水,又能年年赖瑶池之水种植水稻。水稻是极其依赖天时的作物,幼时需要泡在水中,此时恰好春季瑶池涨水,稻田被湖水淹没;熟时需退水保持干燥,此时却正值秋高气爽水位较低。不过大会之滨难免洪水泛滥,为此村民将此地取名太湖镇,以震慑湖水。
早有侍卫去召来太湖镇的瑶老前来拜会。瑶老类似姑篾国的姑方,是一村之长。瑶老着五色斑斓的彩衣,肚子膨大喘口大气就会将对襟扣子崩开;畜长发盘结在头顶,立成很有特色的高高的椎形髻,下面是眯着小眼的胖脸。瑶老见到黑底白纹的朁国神旗,很自觉的跪拜;待侍卫介绍大小掌水公,瑶老却以鞠躬行礼了事。
侍卫喝问为何不拜,瑶老谦卑地说道:“我姓闾山,乃太湖镇道公,无需向凡人行礼。”
公孙向侍卫摆摆手,问道:“道公着盛装,想必也不是为迎接我们吧?”
瑶老兼道公的闾山不识公孙,但见到公孙傲立人群中,也不敢怠慢,恭敬回答:“客人有幸,今日恰好是我太湖镇一年一度的祭湖神,潜山周围数十个村寨的年轻男女都会来太湖镇,他们翻了云台上刀山过了火海,就是成年人了。掌水公和诸位客人正好可以瞧个热闹。”姒虞虽然老成,终归是少年,于是希翼的望着公孙。媸杭沉不住气,早已呼喝着带头向太湖镇走去。
朁国巫师自成体系,不属颛顼系的政事管辖。大巫以下有师公,师公以下称道公,但相互之间似乎并没有从属传承。大巫主朁国祭祀历法,师公道公主一方婚丧祭祀游神,如有道公事务繁忙自然会产生新的道公分担。如眼前这位,集瑶老与道公于一体的,倒是少见。
瑶老气喘吁吁的追上媸杭带路,众人来到太湖镇村口。
村口一个大广场,足可容纳数百人。正对大路的是一栋气派的木屋,高门高檐的吊脚楼,与四周的人字棚形成鲜明对比。太湖镇的人字棚是姒虞见过的最差的住房,比姑篾最穷的观部民房还要简陋——两根木头搭成人字形,两侧屋顶铺上茅草。
此时的广场热闹非凡,正中间地上铺着一层木头不知何用,左边用木头架了一个高台大约二人高,右边立着一根高耸的竹子,竹子上象梯子一般绑着一把把石刀。广场上的男男女女都穿着五颜六色的盛装,男的个个蓄发盘髻,有些在髻上插了五彩雉鸡毛,十分英武壮观;女的头饰更夸张,有角帽,有竹箭,有木板,多姿多彩。不论男女都是跣足不履,赤脚踩在泥地上,溅起层层土灰。
瑶老将众人引向大屋,一路呵斥男女让路。大屋原来两个门,一开一闭;瑶哥老说边关着的是阴门,活人不能走阴门。大厅不小,堂前悬挂着一副不知名神像,面目狰狞可怖,似水中鼍龙有似山里野猪。供桌上燃着草香,烟雾缭绕中隐约有鸡粪猪屎味,应该是吊脚楼下养着鸡鸭猪羊之类的牲畜。
安顿好了瑶哥就告退,说是祭礼开始再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