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消息，你个懒狗；有消息，你个懒狗……”
我猛得睁开眼睛，即便早就已经醒了，难得的周末，我还是强迫自己在床上赖着。
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我赶忙查看消息。
“张宇，来公司一趟。”
简洁明了的语音。
我迅速爬了起来，简单打理了一下，急匆匆地出门了。
在楼下随便吃了点米线，我赶忙朝公司奔去。
“张宇……你小子能了啊，都惊动副经理了。”
还没到工位，第一面见到的就是满脸黑线的秦岚风秦组长。
“那……那天是正好去医院碰着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谁能想到那天去医院的时候能碰到在那儿做检查的李经理啊。
“你小子到好，害得我被训了一顿。”
秦组长转过身，示意我跟着他到他工位上去。
“因为我……办事不利？还是因为我绩效……”
“跟你讲了多少遍出外勤的规矩了，最后你犯事还得我给你背锅，你小子面子真大啊，哈。”
“不……不好意思啊，组长。”
我一边道歉，一边看着秦组长坐在了工位上，开始在桌子上翻找什么。
“叫你来也没别的啥事儿，把昨天去医院查人的材料补齐咯，别给我拖到周一。”
秦组长翻出了一打公司的外勤记录表格，递给了我。
“让您费心了，还亲自跑一趟……真的不好意思啊……”
我连忙低声下气地接下了表格。
“别这样，我恶心。我也不是因为你才来加班的。”
“加班？您？为什么？公司是有什么急事吗？”我环顾了一圈空空的公司，问了一句。
“赶紧把那儿表格填完，还有后面的材料，今天有得咱俩忙的了。”
组长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对我摆了摆手。
不，我的周末啊啊啊……
就在我一边为自己的周末哭丧，一边翻看自己要填的材料的时候，一份材料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巡检部的调用申请……”
巡检部，即公司的“巡逻与检查”部门，公司的第一大部门，主要负责应对突发的特异事件。其属下大多是临时工，平常的工作就是送送外卖——也就是我们“吃了吗”的本职工作。只有出现了特殊情况，才会出动执行任务。
“组长，难道……”
我紧张了起来，回过头去质问组长。
“就是你想的那个难道，我待会儿给你解释……”
“果然！这份表格是该您填才对吧！就算我是您的下属也不能偷偷塞给我……啊！”
秦组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面前，在我额头上狠狠来了一记脑瓜崩，弄得我差点把资料搞丢。
“你小子，还好意思说！还不是因为你，本来不是咱负责的事，现在全落在咱头上了，让你填怎么了？”
“对不起……”
“副经理亲自交代的任务，点名要你去办，还怕你出事让我看着你……唉。”
“难道是……”
“赵自强，你这几天一直在忙活的那个刺儿头。”
我心里忽然一惊。
“怎……怎么了吗？”
“他摊上事儿了，得让咱去处理。”
“什么事儿？不会吧，他惹事了？”
“你小子，别装傻了，你最清楚不是吗？赶紧去把资料填了吧。”
“您不是要给我解释吗？还是解释一下吧。我也不是全都知道……”
“唉……行吧，只能说你小子运气是真不好啊。”
秦组长最后还是妥协了，和我一起走回了我的工位。
“他摊上了一个跟公司作对的臭小子……情况还挺麻烦的，总之要求我们组赶紧把他的手续办好，看紧点他。”
“他摊上恐怖组织了？”
“没那么夸张，怎么说呢……反正也不简单。”
“都叫上巡检部的同事了，这事儿还不大……”
“叫两个人帮帮忙而已，又不是报警，别大惊小怪的。”
组长捡起我桌上散落的文件，理了理，然后整齐地摆在了桌角：
“愣着干嘛，手麻溜点，不想赶紧做完回去睡大觉啊？”
——
很快，我这个“常客”又恬不知耻地来到了这栋公寓楼。
“小宇，走路别玩手机。”
“啊……是。”
组长习惯性地提醒我道，他一直都有这个习惯，不仅仅是上班的时候抓摸鱼的人会说，据说他的儿子也有这个坏毛病，这句话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没来得及看刚发来的消息，我们已经来到了赵自强的家门口。
我感到有些紧张，在身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后，按下了门铃。
“叮咚——”
悠长的铃声在罐头一样的房间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又按了几下，仍旧没有反应。
“睡着了吧……”
“能联系上他吗？”
“嘶……完了，忘抄他电话号码了……”
“你小子……真不让我省心啊。”
“马上，组长，我有法子。”
我连忙转头联系上了欣寒月
“怎么又让我来啊。”
“拜托了，有点急事。”
“呼——马上，我直接把电话发你。”
电话那头的欣寒月喘了口气，听声音似乎是正在跑步。
没等欣寒月把电话发给我，我已经拨下了赵哥的电话：
“喂，赵哥？”
“张宇？怎么了。”
“你不在家，对吧？”
“嗯……啊……有点事。”
我回头看了眼已经放下警惕转头抽烟的组长，往一旁挪了几步，用手遮住了电话的收音口：
“赵哥，还没完事吗？”
“啊……基本已经谈妥了，对方也同意了。”
我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哥，那你多久能回来？我们已经在你家门口了。”
“可能要稍等一会儿……”
刚落下的心又狠狠地悬了起来：
“赵哥，跟他们说不用了，你下次再来办，先赶紧回来，赵哥……喂？”
“……”
没等我话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令人焦躁的“嘟嘟”声。
完了，坏事儿了！
我转头看向还在悠闲抽烟的组长，心脏早已狂奔不已。
检查着刚刚的消息，我心里越发不安——
事情还得说回到去过医院的那天晚上：
——
那天晚上，和李经理分别后，我联系上了赵哥。
那时已经是深夜，我和赵哥约在了一家路边的烧烤摊见面。
“赵哥，喝点啤的吧。”
“……来两罐。”
随便点了两串烤肉后，我观察起了神情有些不太对的赵哥。
“看啥？”
“没想到啊，赵哥，您还真来了。”
“怎么，我不信你真有这么敬业，大半夜十一点还乐意陪一个大叔来撸串。”
我苦笑了一下，挠了挠头。
“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我惊了一下，整个塑料椅被我的动作往前带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样啊……也是哈，阿姨是该联系一下哈。”
“没想到你还真敢去找我妈啊。”
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一阵刀割般的视线从我喉尖划过。
“了解一次情况而已……真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故意……”
“下次进去了就别又专门跑出去买果篮了，没必要。”
“这事儿阿姨也给你说了啊……”
我脸有些涨红，毕竟连这点常识都犯错，有够丢人的。
“别在意，咱也不是讲究那些的人，”赵哥扣开了啤酒的易拉罐，一大口灌了下去，“那你也知道我的事了吧。”
“嗯……”
“你小子，公司给了你啥好处，犯得着你这么上心？”
“五险一金加双休。”
我和赵哥对视着，他似乎被我一脸正经开玩笑的样子逗笑了，嘴角再也压不住上扬弧度，借着酒劲放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真有你的啊小子，哈哈哈哈——”
笑够后，他抹了一把脸，手搭在下巴的胡渣上，认真地问道：
“换个说法：小子，我这人犯得着你这么认真吗？”
“犯得着。”
我依旧是认真的表情，但语气更加坚定，甚至让赵哥都有些动摇。
“你……真的假的，现在年轻人都这样？”
“只是我的性格而已……也算不得多高尚。”
“就是倔，是吧？”
“也没有，其实您轰我走的第一天我就想跑路了。”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挺实诚的。”
我与赵哥相视无言，互相举起了易拉罐，碰了碰。涩酒入喉，前怨后愁，便再与我无关：
“赵哥，说实话，您之前三四个，比您还暴的人啊，我可是二话不说直接报给公司，丢给他们解决去，那一个二个下场都不好啊。”
“这么说，我还算运气好的了？”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再这样下去了而已，突然想通了。”
我捡起桌上的烤串，递给了赵哥一根，自己拿起一根，一口咬了下去：
“您刚开始是对我横，上来就挖苦我，我也打了退堂鼓……但我当时就想啊：我以前的舍友，娶了老婆，天天秀恩爱；我以前的同事，现在高升成了我的上司，干啥事得看他的脸色；就连我以前的死对头……不说了。”
赵哥默默地注视着我，不再像之前那样蛮横，拒人千里；现在的他就像一个老成的大哥看着自己涉世未深的小弟，默默盛着他倒下的苦水。
“我知道不该这么拿自己的日子开玩笑了，我想重新找找以前的自己……”
“所以，赵哥，我想帮你——”
我紧捏着易拉罐，头感觉晕乎乎的。
“哈哈，小子，我还以为你干完今天这些事，要来可怜我呢，结果还给你诉起苦来了。”
“那是因为我知道赵哥就是这样的人啊。”
“……”
“工地上那么多大哥都服你，见一个都说你好得不行，而且今天车上，你不是还给我递了纸吗？刚开始我还觉得您就是个糙大汉。现在……那叫什么……‘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啊！”
“小子，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些……”
赵哥干笑了一下，又干了一罐啤酒。
“赵哥……我就不拐弯子了——那件事，您还是别干了好。”
赵哥的笑容消失了，看得出来，他因我突如其来的坦白乱了阵脚。
“什么事……”
“倒卖超能力。”
我说出了这几个字。
——
赵哥挂了电话，就在一瞬间，连解释都没有，说明那边出事了……
那晚撸完串后，我和赵哥达成了共识：他放弃倒卖自己的超能力，而我则负责为他在公司争取到更多的补助。
而我也了解到，赵哥之前不愿意登记，一方面是想拿去倒卖，另一方面则是想靠超能力多赚几份工钱。
对，我好像忘了提，为了维护社会秩序，超能力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在公共场合使用的。因为毕竟这还是少数人的专利，为了不引起社会混乱，这是最基础的规则。
这也是为什么除了曾经的“耀阳俠”外，大街上完全看不到到处飞的人的原因。
而至于倒卖超能力这件事，赵哥也是被逼到绝路了才找了这么个门道。
据他所说，当时他还是很犹豫，于是在交易的时候没有一口咬死马上答应，而是让对方给他时间考虑，所以到我提出让赵哥放弃为止，我都认为还有回旋的余地。
就算对方是和公司对着干的家伙，怎么说也该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不能强买强卖吧，不然谁还敢找他们。
但是没想到……事情出了岔子。
对方比我想的还要没底线！
“组长……”
“什么事？”
“我们来晚了，那帮人找上赵哥了！”
“什么？知道他现在的位置吗？”
“商业街。”
“巡检部的人就在楼下，走，咱赶过去。”
倒卖超能力……这种事真的做得到吗？
换做之前的我，根本想不到超能力能被当作商品交易，我一直认为“超能力”无非就是人的一种天赋，真的有人能将“天赋”当成货物转卖吗？
但自从我失去超能力后，我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
一坐上面包车后，组长就掏出了手机，开始给人发消息。
“组长……果然，事儿很大吧。”
“不好说，本来没什么的，就怕真出事了。”
我默默地将视线投向了组长的手机屏幕上：
……睁一只眼？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意思？
对方到底是谁？
我急忙将视线挪开，将头撇向了窗边。
不对劲啊……绝对不对劲。
我将身体一侧紧靠车门，慢慢掏出了手机。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了商业街。
“宇，清楚具体位置吗？”
“天门火锅店，分店，在那边。”
我带着组长以及两个巡检部的同事，朝张哥告诉我的他们的接头地点走去。
“张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额……听出来的。”
“回去给我好好汇报。”
来到火锅店门口，组长径直走向柜台：
“有没有姓赵的客人来过？”
“啊……没有……”
“那姓吕的呢？”
吕？等下……
“有一位……”
“在哪儿？”
“二楼包厢，富贵堂……”
“走！”
组长二话不说，气势汹汹地带人向二楼奔去。我赶紧追了上去：
“组长，你也有事瞒着我对吧？”
“这事儿两三句话说不清楚——小杨，你在楼下守着，别让姓吕的跑了。”
“到底怎么回事？组长！”
“吕游龙，公司一直在找的人！”
吕游龙……我沉睡的记忆忽然苏醒：
“情报贩子？他怎么会……等下……我顺不过来了……他跟倒卖犯有什么关系？”
没等我回答，“富贵堂”的门已经被推开。
而窗户紧闭的房间里面除了一锅煮熟的火锅，不见一个人影。
“小杨，楼下！”
组长捣腾起双腿，开始往楼下跑去，我也跟了上去：
“小宇，这事儿太复杂了，我也讲不清……”
“您两个半小时前还说不是什么大事儿的！那可是公司黑名单上的人啊。”
“曾经不是……你不知道黑名单的意义……”
走到门口，满脸慌张的小杨走到组长身边：
“没看到他！”
“靠……他早跑了？”
组长站在门槛前，急得转起了圈。
“没跑……还在楼上！”
我急忙喊道，领着小杨和另一个同事重新返回楼上。
“火锅刚开没多久，而且如果他们早走了不可能店员不知道，火锅不能一直煮着吧。”
再加上小杨一直守在门口，门窗也没打开过……只能是——
我重新走回二楼，直奔富贵堂隔壁包厢：
而敞开的包厢门里早已空无一人，窗外火辣的太阳照得空包厢敞亮。
“这下真跑了……”
我敲了敲包厢右边的隔板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见我们来提前躲过来……哇去！”
还没等我话说完，小杨二话不说，一跃而起，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吓得我一哆嗦。
“小李，你也去，后门，赶快。”
随后赶上来的秦组长敲了敲门，喘着粗气。
——
吕游龙，前巡检部二组组长，负责情报收集工作，和组长秦岚风曾是搭档。
五年前，他因与公司的意见不合而与公司决裂，辞职单干，之后干起了情报贩子的工作，游走在黑白两道的灰色地带之间。而在最近两年，他因一些事上了公司的黑名单，开始被公司追查。
以上是我所了解到的情况。
“秦组长，不好意思，我跟丢了。”
“没事，再四处找找吧。”
组长挂断电话，慢慢转向了我：
“张宇，准备回去吧，剩下的事不该我们管了。”
“什么意思？”
我依旧置身事外，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这事儿不止是超能力倒卖这么简单，也不是赵自强跟你说的那么浅显，咱俩只能做到这儿了。”
“什么情况，您能说明一下吗？难道吕游龙很危险吗？”
“涉及到吕游龙的事，公司都是能压尽压，所以才会指名你和我去把刚和他扯上关系的赵自强拉回来，就是想把事情压下去……”
“也就是说……”
“公司也是最近才查到吕游龙去掺和了超能力倒卖这事儿……唉，这么说吧，吕游龙一直在干一件很危险的事，他突然去接近赵自强，显然有他的目的。”
“所以公司现在坐不住了是吧。”
“没错，现在，有大佬要下场了，咱就往后退吧。”
组长拿掉了无线耳机，做了个双手前推的手势，示意我赶紧从这件事上脱身。
“什么危险的事？”
“……零点。”
他只说了这样两个字。
这样啊……
我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紧皱眉头。
“那……组长，我回去了，行吗？”
“我送你吧，今天辛苦了。”
“不了不了，组长，您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别客气，我送你吧，打车快些……”
“组长……”
我沉默了，站在原地，收起了刚刚随和的笑容，认真地看着他。
“你小子……我还以为你真变圆滑了点呢。”
组长也不再是刚刚客客气气的语调，眉眼间带着身为领导的严厉和果决：
“小子，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别把肘子放太宽了。”
“当然，赵自强一开始就是我的任务，我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绩效罢了。”
“张宇，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是你的组长，现在要求你立刻回家去，别掺合这件事，懂吗？”
“不懂。”
“张宇！”
组长急了，他的额头浸出一片薄薄的汗液，汗珠挂在突起的血管上，顺着粗旷的脸慢慢滑落，直到突起的眼角：
“滚，回去……这是命令，我有资格申请取消你所有的年终奖……”我深吸了一口气，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的组长；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啊？”
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
我是谁？这些年，特别是失业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老套、枯燥、但却敲打着我空荡荡的内心——就是这样的问题，一直萦绕在我每一个失眠的夜晚，像是烟头踩不灭的火苗，总是挂在床头的天花板，滴在我的额头上。
我是张宇，也曾是耀阳俠；
我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也曾是光芒万丈的英雄；
我曾翱翔在天空，被云层深深地包围，做着美妙无比的梦；而如今，我脚踩着这片水泥地，满眼只有熙熙攘攘人群、千奇百怪的面庞，还有够得着天的高楼。
自我摘下墨镜的开始，我就是张宇，一个凡人，平凡到看不见倒影的凡人，因为我的倒影早已掩埋在了他耀眼的身后。
人啊，一旦在黑夜里见过光，就再也不想回到影子里。
我曾尝试把自己埋进那片人群的阴影里，让自己忘掉那将近十年的——梦；
可……
“强儿啊……他从小就要强，好面子……他宁愿把什么事都闷在怀里，都不跟别人说……”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要不是他爹走的早，兴许，他还能上个大学呢。那孩子为了我这把没用的骨头，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年华；他本来能多读几年书，然后出来找个好工作，娶个好媳妇，结果……”
“他走到哪儿都讨人喜欢……因为他本来就善良，虽然长得浓眉大眼的……但人是真的老实……”
“你知道吗？他其实想当警察嘞，为啥？因为……他爹的警号还等着他领回去呢……”
“我对不起那个孩子……都是因为我……”
……
那家医院，那间病房，那片夕阳，还有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老人……那个瘦骨嶙峋，到处插着塑料管子的老人……她如此对我说道：
“别让那孩子再因为我犯糊涂了，求求你了……”
——
“那边发生什么了？”
“着火了！”
“有什么东西飞起来了！”
“怪物……怪物啊！”
“快跑，快跑！”
散乱的人流忽然朝着一个方向疾驰，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被一个阴影吞噬了光芒……
——
“小子……我知道了，我本来也没答应他们。他们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赵哥，其实……你可以不管他们了，明早我会带公司的人一起来的，只要你跟他们说明情况，公司会率先保证你的安全。”
“……小子，公司一直在找那帮人，对吧？”
“好像是……”
“这样吧，我到了周末还是正常过去，见机行事，能回来的话，我还能给公司提供点他们的情报，对吧？我也能立个功……”
“赵哥，我也不清楚那帮人什么路子，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本来……就是我自己捅的娄子，我就不该动歪心思的……就算公司能保我，那我工友呢？还有我妈呢……”
“赵哥，没必要……”
“小子……耀阳俠已经没了，这城市也不可能永远都靠他才能过活，对吧？”
我忘不了那晚他的话，分不清是喝醉了还是认真的，他如此说着：
“总得有人站出来。”
——
“张宇……张宇……”
再次回过神来，组长正焦急地呼唤我：
“张宇，快走！出事儿了！你快回去！”
我望向天边那不可名状的黑影，脑袋有些发懵。
但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组长，您先回去吧。”
“说什么傻话，张宇！别犯浑！”
“组长……”
我往后退了一步，我和组长对立着，将人潮分流，像是要阻止什么一样。
我清楚，我要再向前一步，就会被这潮水再次吞没，永远被它裹挟着向前。
我戴上了耳机，拨通了电话：
“寒月，现在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出大事儿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来找你，告诉我你的位置。”
我转过头，朝着人群的反方向走去。
“张宇！”
组长的呼声停住了我有些迟疑的脚步，我又一次回过头去。
“张宇，耀阳俠已经死了……”
他近乎哀求着挽留我，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分。
嗯……我知道，他的墓碑就在那个眼镜盒子里，有空可以去看看他，虽然我也不记得是哪一副了。
“所以啊，组长，我是张宇。”
我向着他笑了笑，不再迟疑，逆着人流，背着光，迈出步伐。
——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穿过人流，我在和欣寒月的汇合处停了下来，开始查看起手机。
“怎么了？咱还不抓紧？公司的人都已经来了。”
欣寒月催促着我，还不停地确认着天上那块“乌云”的情况。
“嘶……我到底忘了啥啊……”
我无意间点开了社交软件，看向列表最顶端的账号。
“happy man”，一个土到掉渣的名字，他是我很久之前加上的一个网友，记得是我刚退役那段时间吧……
等下！
我翻查着和他的浏览记录，记忆渐渐复苏——
他也在商业街！
“张宇，它动了！快点！”
我赶紧收起手机，和欣寒月行动了起来。
但……但愿他没事吧。
“不好说，本来没什么的，就怕真出事了。”
我默默地将视线投向了组长的手机屏幕上：
……睁一只眼？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意思？
对方到底是谁？
我急忙将视线挪开，将头撇向了窗边。
不对劲啊……绝对不对劲。
我将身体一侧紧靠车门，慢慢掏出了手机。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了商业街。
“宇，清楚具体位置吗？”
“天门火锅店，分店，在那边。”
我带着组长以及两个巡检部的同事，朝张哥告诉我的他们的接头地点走去。
“张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额……听出来的。”
“回去给我好好汇报。”
来到火锅店门口，组长径直走向柜台：
“有没有姓赵的客人来过？”
“啊……没有……”
“那姓吕的呢？”
吕？等下……
“有一位……”
“在哪儿？”
“二楼包厢，富贵堂……”
“走！”
组长二话不说，气势汹汹地带人向二楼奔去。我赶紧追了上去：
“组长，你也有事瞒着我对吧？”
“这事儿两三句话说不清楚——小杨，你在楼下守着，别让姓吕的跑了。”
“到底怎么回事？组长！”
“吕游龙，公司一直在找的人！”
吕游龙……我沉睡的记忆忽然苏醒：
“情报贩子？他怎么会……等下……我顺不过来了……他跟倒卖犯有什么关系？”
没等我回答，“富贵堂”的门已经被推开。
而窗户紧闭的房间里面除了一锅煮熟的火锅，不见一个人影。
“小杨，楼下！”
组长捣腾起双腿，开始往楼下跑去，我也跟了上去：
“小宇，这事儿太复杂了，我也讲不清……”
“您两个半小时前还说不是什么大事儿的！那可是公司黑名单上的人啊。”
“曾经不是……你不知道黑名单的意义……”
走到门口，满脸慌张的小杨走到组长身边：
“没看到他！”
“靠……他早跑了？”
组长站在门槛前，急得转起了圈。
“没跑……还在楼上！”
我急忙喊道，领着小杨和另一个同事重新返回楼上。
“火锅刚开没多久，而且如果他们早走了不可能店员不知道，火锅不能一直煮着吧。”
再加上小杨一直守在门口，门窗也没打开过……只能是——
我重新走回二楼，直奔富贵堂隔壁包厢：
而敞开的包厢门里早已空无一人，窗外火辣的太阳照得空包厢敞亮。
“这下真跑了……”
我敲了敲包厢右边的隔板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见我们来提前躲过来……哇去！”
还没等我话说完，小杨二话不说，一跃而起，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吓得我一哆嗦。
“小李，你也去，后门，赶快。”
随后赶上来的秦组长敲了敲门，喘着粗气。
——
吕游龙，前巡检部二组组长，负责情报收集工作，和组长秦岚风曾是搭档。
五年前，他因与公司的意见不合而与公司决裂，辞职单干，之后干起了情报贩子的工作，游走在黑白两道的灰色地带之间。而在最近两年，他因一些事上了公司的黑名单，开始被公司追查。
以上是我所了解到的情况。
“秦组长，不好意思，我跟丢了。”
“没事，再四处找找吧。”
组长挂断电话，慢慢转向了我：
“张宇，准备回去吧，剩下的事不该我们管了。”
“什么意思？”
我依旧置身事外，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这事儿不止是超能力倒卖这么简单，也不是赵自强跟你说的那么浅显，咱俩只能做到这儿了。”
“什么情况，您能说明一下吗？难道吕游龙很危险吗？”
“涉及到吕游龙的事，公司都是能压尽压，所以才会指名你和我去把刚和他扯上关系的赵自强拉回来，就是想把事情压下去……”
“也就是说……”
“公司也是最近才查到吕游龙去掺和了超能力倒卖这事儿……唉，这么说吧，吕游龙一直在干一件很危险的事，他突然去接近赵自强，显然有他的目的。”
“所以公司现在坐不住了是吧。”
“没错，现在，有大佬要下场了，咱就往后退吧。”
组长拿掉了无线耳机，做了个双手前推的手势，示意我赶紧从这件事上脱身。
“什么危险的事？”
“……零点。”
他只说了这样两个字。
这样啊……
我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紧皱眉头。
“那……组长，我回去了，行吗？”
“我送你吧，今天辛苦了。”
“不了不了，组长，您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别客气，我送你吧，打车快些……”
“组长……”
我沉默了，站在原地，收起了刚刚随和的笑容，认真地看着他。
“你小子……我还以为你真变圆滑了点呢。”
组长也不再是刚刚客客气气的语调，眉眼间带着身为领导的严厉和果决：
“小子，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别把肘子放太宽了。”
“当然，赵自强一开始就是我的任务，我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绩效罢了。”
“张宇，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是你的组长，现在要求你立刻回家去，别掺合这件事，懂吗？”
“不懂。”
“张宇！”
组长急了，他的额头浸出一片薄薄的汗液，汗珠挂在突起的血管上，顺着粗旷的脸慢慢滑落，直到突起的眼角：
“滚，回去……这是命令，我有资格申请取消你所有的年终奖……”我深吸了一口气，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的组长；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啊？”
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
我是谁？这些年，特别是失业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老套、枯燥、但却敲打着我空荡荡的内心——就是这样的问题，一直萦绕在我每一个失眠的夜晚，像是烟头踩不灭的火苗，总是挂在床头的天花板，滴在我的额头上。
我是张宇，也曾是耀阳俠；
我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也曾是光芒万丈的英雄；
我曾翱翔在天空，被云层深深地包围，做着美妙无比的梦；而如今，我脚踩着这片水泥地，满眼只有熙熙攘攘人群、千奇百怪的面庞，还有够得着天的高楼。
自我摘下墨镜的开始，我就是张宇，一个凡人，平凡到看不见倒影的凡人，因为我的倒影早已掩埋在了他耀眼的身后。
人啊，一旦在黑夜里见过光，就再也不想回到影子里。
我曾尝试把自己埋进那片人群的阴影里，让自己忘掉那将近十年的——梦；
可……
“强儿啊……他从小就要强，好面子……他宁愿把什么事都闷在怀里，都不跟别人说……”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要不是他爹走的早，兴许，他还能上个大学呢。那孩子为了我这把没用的骨头，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年华；他本来能多读几年书，然后出来找个好工作，娶个好媳妇，结果……”
“他走到哪儿都讨人喜欢……因为他本来就善良，虽然长得浓眉大眼的……但人是真的老实……”
“你知道吗？他其实想当警察嘞，为啥？因为……他爹的警号还等着他领回去呢……”
“我对不起那个孩子……都是因为我……”
……
那家医院，那间病房，那片夕阳，还有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老人……那个瘦骨嶙峋，到处插着塑料管子的老人……她如此对我说道：
“别让那孩子再因为我犯糊涂了，求求你了……”
——
“那边发生什么了？”
“着火了！”
“有什么东西飞起来了！”
“怪物……怪物啊！”
“快跑，快跑！”
散乱的人流忽然朝着一个方向疾驰，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被一个阴影吞噬了光芒……
——
“小子……我知道了，我本来也没答应他们。他们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赵哥，其实……你可以不管他们了，明早我会带公司的人一起来的，只要你跟他们说明情况，公司会率先保证你的安全。”
“……小子，公司一直在找那帮人，对吧？”
“好像是……”
“这样吧，我到了周末还是正常过去，见机行事，能回来的话，我还能给公司提供点他们的情报，对吧？我也能立个功……”
“赵哥，我也不清楚那帮人什么路子，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本来……就是我自己捅的娄子，我就不该动歪心思的……就算公司能保我，那我工友呢？还有我妈呢……”
“赵哥，没必要……”
“小子……耀阳俠已经没了，这城市也不可能永远都靠他才能过活，对吧？”
我忘不了那晚他的话，分不清是喝醉了还是认真的，他如此说着：
“总得有人站出来。”
——
“张宇……张宇……”
再次回过神来，组长正焦急地呼唤我：
“张宇，快走！出事儿了！你快回去！”
我望向天边那不可名状的黑影，脑袋有些发懵。
但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组长，您先回去吧。”
“说什么傻话，张宇！别犯浑！”
“组长……”
我往后退了一步，我和组长对立着，将人潮分流，像是要阻止什么一样。
我清楚，我要再向前一步，就会被这潮水再次吞没，永远被它裹挟着向前。
我戴上了耳机，拨通了电话：
“寒月，现在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出大事儿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来找你，告诉我你的位置。”
我转过头，朝着人群的反方向走去。
“张宇！”
组长的呼声停住了我有些迟疑的脚步，我又一次回过头去。
“张宇，耀阳俠已经死了……”
他近乎哀求着挽留我，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分。
嗯……我知道，他的墓碑就在那个眼镜盒子里，有空可以去看看他，虽然我也不记得是哪一副了。
“所以啊，组长，我是张宇。”
我向着他笑了笑，不再迟疑，逆着人流，背着光，迈出步伐。
——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穿过人流，我在和欣寒月的汇合处停了下来，开始查看起手机。
“怎么了？咱还不抓紧？公司的人都已经来了。”
欣寒月催促着我，还不停地确认着天上那块“乌云”的情况。
“嘶……我到底忘了啥啊……”
我无意间点开了社交软件，看向列表最顶端的账号。
“happy man”，一个土到掉渣的名字，他是我很久之前加上的一个网友，记得是我刚退役那段时间吧……
等下！
我翻查着和他的浏览记录，记忆渐渐复苏——
他也在商业街！
“张宇，它动了！快点！”
我赶紧收起手机，和欣寒月行动了起来。
但……但愿他没事吧。
“不好说，本来没什么的，就怕真出事了。”
我默默地将视线投向了组长的手机屏幕上：
……睁一只眼？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意思？
对方到底是谁？
我急忙将视线挪开，将头撇向了窗边。
不对劲啊……绝对不对劲。
我将身体一侧紧靠车门，慢慢掏出了手机。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了商业街。
“宇，清楚具体位置吗？”
“天门火锅店，分店，在那边。”
我带着组长以及两个巡检部的同事，朝张哥告诉我的他们的接头地点走去。
“张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额……听出来的。”
“回去给我好好汇报。”
来到火锅店门口，组长径直走向柜台：
“有没有姓赵的客人来过？”
“啊……没有……”
“那姓吕的呢？”
吕？等下……
“有一位……”
“在哪儿？”
“二楼包厢，富贵堂……”
“走！”
组长二话不说，气势汹汹地带人向二楼奔去。我赶紧追了上去：
“组长，你也有事瞒着我对吧？”
“这事儿两三句话说不清楚——小杨，你在楼下守着，别让姓吕的跑了。”
“到底怎么回事？组长！”
“吕游龙，公司一直在找的人！”
吕游龙……我沉睡的记忆忽然苏醒：
“情报贩子？他怎么会……等下……我顺不过来了……他跟倒卖犯有什么关系？”
没等我回答，“富贵堂”的门已经被推开。
而窗户紧闭的房间里面除了一锅煮熟的火锅，不见一个人影。
“小杨，楼下！”
组长捣腾起双腿，开始往楼下跑去，我也跟了上去：
“小宇，这事儿太复杂了，我也讲不清……”
“您两个半小时前还说不是什么大事儿的！那可是公司黑名单上的人啊。”
“曾经不是……你不知道黑名单的意义……”
走到门口，满脸慌张的小杨走到组长身边：
“没看到他！”
“靠……他早跑了？”
组长站在门槛前，急得转起了圈。
“没跑……还在楼上！”
我急忙喊道，领着小杨和另一个同事重新返回楼上。
“火锅刚开没多久，而且如果他们早走了不可能店员不知道，火锅不能一直煮着吧。”
再加上小杨一直守在门口，门窗也没打开过……只能是——
我重新走回二楼，直奔富贵堂隔壁包厢：
而敞开的包厢门里早已空无一人，窗外火辣的太阳照得空包厢敞亮。
“这下真跑了……”
我敲了敲包厢右边的隔板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见我们来提前躲过来……哇去！”
还没等我话说完，小杨二话不说，一跃而起，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吓得我一哆嗦。
“小李，你也去，后门，赶快。”
随后赶上来的秦组长敲了敲门，喘着粗气。
——
吕游龙，前巡检部二组组长，负责情报收集工作，和组长秦岚风曾是搭档。
五年前，他因与公司的意见不合而与公司决裂，辞职单干，之后干起了情报贩子的工作，游走在黑白两道的灰色地带之间。而在最近两年，他因一些事上了公司的黑名单，开始被公司追查。
以上是我所了解到的情况。
“秦组长，不好意思，我跟丢了。”
“没事，再四处找找吧。”
组长挂断电话，慢慢转向了我：
“张宇，准备回去吧，剩下的事不该我们管了。”
“什么意思？”
我依旧置身事外，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这事儿不止是超能力倒卖这么简单，也不是赵自强跟你说的那么浅显，咱俩只能做到这儿了。”
“什么情况，您能说明一下吗？难道吕游龙很危险吗？”
“涉及到吕游龙的事，公司都是能压尽压，所以才会指名你和我去把刚和他扯上关系的赵自强拉回来，就是想把事情压下去……”
“也就是说……”
“公司也是最近才查到吕游龙去掺和了超能力倒卖这事儿……唉，这么说吧，吕游龙一直在干一件很危险的事，他突然去接近赵自强，显然有他的目的。”
“所以公司现在坐不住了是吧。”
“没错，现在，有大佬要下场了，咱就往后退吧。”
组长拿掉了无线耳机，做了个双手前推的手势，示意我赶紧从这件事上脱身。
“什么危险的事？”
“……零点。”
他只说了这样两个字。
这样啊……
我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紧皱眉头。
“那……组长，我回去了，行吗？”
“我送你吧，今天辛苦了。”
“不了不了，组长，您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别客气，我送你吧，打车快些……”
“组长……”
我沉默了，站在原地，收起了刚刚随和的笑容，认真地看着他。
“你小子……我还以为你真变圆滑了点呢。”
组长也不再是刚刚客客气气的语调，眉眼间带着身为领导的严厉和果决：
“小子，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别把肘子放太宽了。”
“当然，赵自强一开始就是我的任务，我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绩效罢了。”
“张宇，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是你的组长，现在要求你立刻回家去，别掺合这件事，懂吗？”
“不懂。”
“张宇！”
组长急了，他的额头浸出一片薄薄的汗液，汗珠挂在突起的血管上，顺着粗旷的脸慢慢滑落，直到突起的眼角：
“滚，回去……这是命令，我有资格申请取消你所有的年终奖……”我深吸了一口气，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的组长；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啊？”
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
我是谁？这些年，特别是失业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老套、枯燥、但却敲打着我空荡荡的内心——就是这样的问题，一直萦绕在我每一个失眠的夜晚，像是烟头踩不灭的火苗，总是挂在床头的天花板，滴在我的额头上。
我是张宇，也曾是耀阳俠；
我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也曾是光芒万丈的英雄；
我曾翱翔在天空，被云层深深地包围，做着美妙无比的梦；而如今，我脚踩着这片水泥地，满眼只有熙熙攘攘人群、千奇百怪的面庞，还有够得着天的高楼。
自我摘下墨镜的开始，我就是张宇，一个凡人，平凡到看不见倒影的凡人，因为我的倒影早已掩埋在了他耀眼的身后。
人啊，一旦在黑夜里见过光，就再也不想回到影子里。
我曾尝试把自己埋进那片人群的阴影里，让自己忘掉那将近十年的——梦；
可……
“强儿啊……他从小就要强，好面子……他宁愿把什么事都闷在怀里，都不跟别人说……”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要不是他爹走的早，兴许，他还能上个大学呢。那孩子为了我这把没用的骨头，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年华；他本来能多读几年书，然后出来找个好工作，娶个好媳妇，结果……”
“他走到哪儿都讨人喜欢……因为他本来就善良，虽然长得浓眉大眼的……但人是真的老实……”
“你知道吗？他其实想当警察嘞，为啥？因为……他爹的警号还等着他领回去呢……”
“我对不起那个孩子……都是因为我……”
……
那家医院，那间病房，那片夕阳，还有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老人……那个瘦骨嶙峋，到处插着塑料管子的老人……她如此对我说道：
“别让那孩子再因为我犯糊涂了，求求你了……”
——
“那边发生什么了？”
“着火了！”
“有什么东西飞起来了！”
“怪物……怪物啊！”
“快跑，快跑！”
散乱的人流忽然朝着一个方向疾驰，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被一个阴影吞噬了光芒……
——
“小子……我知道了，我本来也没答应他们。他们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赵哥，其实……你可以不管他们了，明早我会带公司的人一起来的，只要你跟他们说明情况，公司会率先保证你的安全。”
“……小子，公司一直在找那帮人，对吧？”
“好像是……”
“这样吧，我到了周末还是正常过去，见机行事，能回来的话，我还能给公司提供点他们的情报，对吧？我也能立个功……”
“赵哥，我也不清楚那帮人什么路子，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本来……就是我自己捅的娄子，我就不该动歪心思的……就算公司能保我，那我工友呢？还有我妈呢……”
“赵哥，没必要……”
“小子……耀阳俠已经没了，这城市也不可能永远都靠他才能过活，对吧？”
我忘不了那晚他的话，分不清是喝醉了还是认真的，他如此说着：
“总得有人站出来。”
——
“张宇……张宇……”
再次回过神来，组长正焦急地呼唤我：
“张宇，快走！出事儿了！你快回去！”
我望向天边那不可名状的黑影，脑袋有些发懵。
但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组长，您先回去吧。”
“说什么傻话，张宇！别犯浑！”
“组长……”
我往后退了一步，我和组长对立着，将人潮分流，像是要阻止什么一样。
我清楚，我要再向前一步，就会被这潮水再次吞没，永远被它裹挟着向前。
我戴上了耳机，拨通了电话：
“寒月，现在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出大事儿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来找你，告诉我你的位置。”
我转过头，朝着人群的反方向走去。
“张宇！”
组长的呼声停住了我有些迟疑的脚步，我又一次回过头去。
“张宇，耀阳俠已经死了……”
他近乎哀求着挽留我，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分。
嗯……我知道，他的墓碑就在那个眼镜盒子里，有空可以去看看他，虽然我也不记得是哪一副了。
“所以啊，组长，我是张宇。”
我向着他笑了笑，不再迟疑，逆着人流，背着光，迈出步伐。
——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穿过人流，我在和欣寒月的汇合处停了下来，开始查看起手机。
“怎么了？咱还不抓紧？公司的人都已经来了。”
欣寒月催促着我，还不停地确认着天上那块“乌云”的情况。
“嘶……我到底忘了啥啊……”
我无意间点开了社交软件，看向列表最顶端的账号。
“happy man”，一个土到掉渣的名字，他是我很久之前加上的一个网友，记得是我刚退役那段时间吧……
等下！
我翻查着和他的浏览记录，记忆渐渐复苏——
他也在商业街！
“张宇，它动了！快点！”
我赶紧收起手机，和欣寒月行动了起来。
但……但愿他没事吧。
“不好说，本来没什么的，就怕真出事了。”
我默默地将视线投向了组长的手机屏幕上：
……睁一只眼？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什么意思？
对方到底是谁？
我急忙将视线挪开，将头撇向了窗边。
不对劲啊……绝对不对劲。
我将身体一侧紧靠车门，慢慢掏出了手机。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了商业街。
“宇，清楚具体位置吗？”
“天门火锅店，分店，在那边。”
我带着组长以及两个巡检部的同事，朝张哥告诉我的他们的接头地点走去。
“张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额……听出来的。”
“回去给我好好汇报。”
来到火锅店门口，组长径直走向柜台：
“有没有姓赵的客人来过？”
“啊……没有……”
“那姓吕的呢？”
吕？等下……
“有一位……”
“在哪儿？”
“二楼包厢，富贵堂……”
“走！”
组长二话不说，气势汹汹地带人向二楼奔去。我赶紧追了上去：
“组长，你也有事瞒着我对吧？”
“这事儿两三句话说不清楚——小杨，你在楼下守着，别让姓吕的跑了。”
“到底怎么回事？组长！”
“吕游龙，公司一直在找的人！”
吕游龙……我沉睡的记忆忽然苏醒：
“情报贩子？他怎么会……等下……我顺不过来了……他跟倒卖犯有什么关系？”
没等我回答，“富贵堂”的门已经被推开。
而窗户紧闭的房间里面除了一锅煮熟的火锅，不见一个人影。
“小杨，楼下！”
组长捣腾起双腿，开始往楼下跑去，我也跟了上去：
“小宇，这事儿太复杂了，我也讲不清……”
“您两个半小时前还说不是什么大事儿的！那可是公司黑名单上的人啊。”
“曾经不是……你不知道黑名单的意义……”
走到门口，满脸慌张的小杨走到组长身边：
“没看到他！”
“靠……他早跑了？”
组长站在门槛前，急得转起了圈。
“没跑……还在楼上！”
我急忙喊道，领着小杨和另一个同事重新返回楼上。
“火锅刚开没多久，而且如果他们早走了不可能店员不知道，火锅不能一直煮着吧。”
再加上小杨一直守在门口，门窗也没打开过……只能是——
我重新走回二楼，直奔富贵堂隔壁包厢：
而敞开的包厢门里早已空无一人，窗外火辣的太阳照得空包厢敞亮。
“这下真跑了……”
我敲了敲包厢右边的隔板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见我们来提前躲过来……哇去！”
还没等我话说完，小杨二话不说，一跃而起，从窗户上跳了下去，吓得我一哆嗦。
“小李，你也去，后门，赶快。”
随后赶上来的秦组长敲了敲门，喘着粗气。
——
吕游龙，前巡检部二组组长，负责情报收集工作，和组长秦岚风曾是搭档。
五年前，他因与公司的意见不合而与公司决裂，辞职单干，之后干起了情报贩子的工作，游走在黑白两道的灰色地带之间。而在最近两年，他因一些事上了公司的黑名单，开始被公司追查。
以上是我所了解到的情况。
“秦组长，不好意思，我跟丢了。”
“没事，再四处找找吧。”
组长挂断电话，慢慢转向了我：
“张宇，准备回去吧，剩下的事不该我们管了。”
“什么意思？”
我依旧置身事外，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这事儿不止是超能力倒卖这么简单，也不是赵自强跟你说的那么浅显，咱俩只能做到这儿了。”
“什么情况，您能说明一下吗？难道吕游龙很危险吗？”
“涉及到吕游龙的事，公司都是能压尽压，所以才会指名你和我去把刚和他扯上关系的赵自强拉回来，就是想把事情压下去……”
“也就是说……”
“公司也是最近才查到吕游龙去掺和了超能力倒卖这事儿……唉，这么说吧，吕游龙一直在干一件很危险的事，他突然去接近赵自强，显然有他的目的。”
“所以公司现在坐不住了是吧。”
“没错，现在，有大佬要下场了，咱就往后退吧。”
组长拿掉了无线耳机，做了个双手前推的手势，示意我赶紧从这件事上脱身。
“什么危险的事？”
“……零点。”
他只说了这样两个字。
这样啊……
我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紧皱眉头。
“那……组长，我回去了，行吗？”
“我送你吧，今天辛苦了。”
“不了不了，组长，您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别客气，我送你吧，打车快些……”
“组长……”
我沉默了，站在原地，收起了刚刚随和的笑容，认真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