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哥哥,他还穿着几天前走时的那一身衣服,蓝白色短袖海魂衫,和一条前面都破成一条条白布条的半截牛仔裤。这裤子哥哥第一次穿得时候,陈伯伯追着他从楼上打到楼下。记得当时我也要学来着,妈妈说,哥哥是叛逆期,等我到哥哥的年龄再说。哥哥去年刚上初中,他考得很好,记得那时妈妈笑着说,陈伯伯到处跟人“显摆”他儿子。要我跟哥哥学,以后也要好好读书。
跑上过街桥,在后面追着的叔叔阿姨们都被楼梯绊倒了,他们有的能站起来,有的站不起来,站起来的又被站不起来的抓住拉倒了,就都只能一点点往上爬。使劲跑过吊着哥哥的地方,我没有停下来,我要到对面超市里去,那里有卖西瓜的叔叔,他有切西瓜的刀。还有卖小杂品的柜台,那里有大剪刀。只有拿到这些,我才能救哥哥下来。
这时桥上只有两个可怕的叔叔,有一个还是只会爬的。会走的在桥对面的坡道中间的地方。只会爬的在对面楼梯口,他本来好像要往下爬,现在听到我跑步的声音,他使劲地想转过身爬回来。
回头看看依然跟在后面,已经快爬上来的叔叔阿姨们,我加快步子向那个只会爬的跑去。快接近他时,看着他使劲伸出手想抓住我,我又突然向他的另一边跑去,他继续抓我,抓不到就躺在地上,一时起不来了。我飞快飞快地又跑向另一边,蹬蹬蹬地下了过街桥楼梯。可下到一半时,楼梯下面又有两个,脸上已经变得很可怕的叔叔向过街桥走来。
这两个叔叔,原本在一家卖各种纸巾的店门口围着,店门关得紧紧的,他们一走,门口就只剩三个阿姨还在围着了。这时门突然一开,大铁门把门口围着的阿姨撞倒了两个,一个叔叔跑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根大铁棍,一棍子把还站着的阿姨脑袋打破了,阿姨摔到路边停自行车的格架里,两条胳膊都卡在里面,爬不起来了。
拿铁棍的叔叔追在那两个向我走来的可怕叔叔后面,一棍一个地把他们打趴下。又狠狠地砸在一个已经倒地的可怕叔叔脖子上,那个叔叔就不动了。叔叔又转身去砸另一个倒地的可怕叔叔,这时我看到那家卖纸巾的店门里,一个叔叔和阿姨一起把门关上了。拿铁棍的叔叔两步跨上来,伸手抱起我,边往下跑边说:
“小孩儿,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你家大人呢?”
我指着那个卖纸巾的店:
“他们把门关上了。”
这时候,那两个被门撞倒的阿姨已经爬起来了,她们一边继续撞门,一边大声嚎叫着。她们的嚎叫声把隔着的几家店里,好几个一样变得可怕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也叫了出来,门口一下围了将近十个脸色可怕的人。
叔叔一手抱着我,一手举着铁棍下了过街桥没有往回走,他对我说:
“你抱紧我。要用力,叔叔跑起来,可能抱不紧你的。”
我嗯了一声,他就开始向前跑了起来。前面也有好几个可怕的人陆续向我们跑来,他没有再用铁棍砸,而是杵。就像妈妈让我写字时,常常用手指头杵我脑袋似的。他杵他们的喉咙,一杵一个倒,杵倒了就继续往前跑。前面有一个卖布料定做窗帘被罩的店,妈妈依照电视里的枕头大小,在里面定过两个方形大荞麦皮枕头,结果因为做得太大了,只睡了一次,就被放在我的床上,说是可以防止我睡着了滚到地上去。叔叔带着我跑进这家店,放下我,他把挡着大铁门的棉花包推倒,在两个追得最快的可怕叔叔扑过来之前,关上了铁门。
叔叔站在安装了防盗栏杆的窗前,对着外面扑门的可怕叔叔“呸呸呸”地做着怪脸,玩了一会儿,他转头看着我,看了一会儿,走过来,把我抱到大大的裁剪缝纫台上坐好,他两手按着裁剪缝纫台直直看着我:
“告诉叔叔,你为什么自己跑出来,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不知道去哪儿了。妈妈让我在衣柜里等,她说会来找我,她一直没有来。第二天,陈伯伯和哥哥带我回家了。后来,陈伯伯和大家出去搬东西,也没有回来。哥哥让我在家等,他出来找陈伯伯。我等了三天,叔叔阿姨骗我开了门,他们不给我吃的也不给我水喝。晚上我跑回家了,他们就被怪物咬死了。还有三个叔叔跑来杀了那些怪物,占了陈伯伯家,他们堵了楼门,我出不来,我从一楼张奶奶家楼道窗户跳出来的。我想找哥哥,哥哥现在被吊在桥上。我要去超市找刀子和剪刀,救哥哥下来。”
叔叔胡撸了一下我的脑袋:
“人儿不大,说话条理这么清晰,是个聪明孩子。你要是乖,遇到什么都不乱哭乱叫,叔叔就带着你。行吗。”
“你会帮我救哥哥吗?”
叔叔愣了一下,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双肘撑在裁剪缝纫台上伏下身子,认真的看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