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静谧的院子,前车灯透过巨大的透明玻璃照进了漆黑的客厅里。
卓然坐在沙发里,一闪而过的车灯晃到她的眼睛,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深夜一点半,她终于等到了母亲回来。
她应该沏一杯茶的,卓然盯着玄关,一开始听到消息时的惊慌愤怒经过一天的沉淀,她的心已经变得很平静了。
卓然摸索着手心上的痣,思维开始发散,盯着眼前的花瓶,李姨每次买完菜总是喜欢买一些鲜艳的鲜花插进客厅的花瓶里,但她这几天都在疗养院,花瓶里的鲜花换得不及时,娇嫩的枝叶已经萎靡,垂头丧气宣告了它的死亡。
她已经被眼前的花瓶深深吸引,心里喧嚣着将它狠狠摔碎,幻想着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片四处乱蹦,溅出一条条锋利的轨迹,刺进她坐着的真皮沙发里。
“嘀——”一声,门锁打开,黑暗的客厅顿时有了光亮,卓然听见了两三个人的脚步声,明明声音不大,但是她觉得吵死了,行李箱滑在地板的声响,几个男人低声商讨的声音,还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卓然面无表情,紧紧盯着眼前的花瓶,一遍遍幻想它碎掉的场景以及碎掉时产生的连锁反应。
玄关终于有人影晃动,一个男人穿着西装拿着皮箱走进来,看到卓然向她微笑致意,这次拿回来的行李格外多,后面跟了几个男人手里同样拿着行李箱。
卓然认识他们,都是母亲的秘书和助理。
高跟鞋发出的清脆响声从远至近,响声逐渐放大,直到裴斐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卓然面前,她眼下青黑,面色肉眼可见的糟糕,头发也被她剪成了齐肩发。
裴斐站在客厅里,没看卓然,朝几个秘书说道:“把东西放这里吧,明天让保姆整理就可以了。”裴斐指挥他们,“已经很晚了,你们辛苦了,早点回去吧。”
卓然站起身,看着秘书们走出家门,随着“咔哒”一声,房门关闭,空旷的屋内又变得静谧,巨大华丽的吊顶灯散发着明亮的光辉,让一切黑暗销声匿迹,它照亮了卓然脸上完美的笑容。
“工作顺利嘛?”卓然牵起嘴角,看着走到厨房倒水的裴斐,笑着问道。
裴斐昂起头喝了一大口水,“嗯,还可以,我先去洗个澡,你休息吧。”
诡异却祥和的氛围让卓然冰冷的心脏渐渐回温,这样就很好了。
她走上楼梯,微笑说道:“那好,妈妈,那我先睡了,你注意休息。”
卓然踏上楼梯,前进两步,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巨大的玻璃打碎的声音,尖锐刺耳,正常人突然听到,一定会被惊到。
但卓然依旧姿态优雅,她停顿一瞬,才转回头,脸上的笑容停留在脸上,仍然没有消失。
这一清脆的破碎声终于打破了今夜的平静,身后的裴斐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的视线停留在卓然脸上依旧完美的微笑,眼泪流的更加汹涌。
她摔杯的手颓废地垂下去,整个人丧失了全部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捂脸流泪,却没发出一丝呜咽音,她一直挺拔的肩卸下,无声痛哭着。
卓然神色莫名,她慢慢地走下楼梯,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维持不住,她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裴斐。
她现在应该楚楚可怜地乞求原谅的,不管母亲说什么,都死咬住录音是假的,就算录音提到了陈经她也要把脏水泼在戚怡洁身上,她要干干净净的,做回完美的裴家女儿。
但现在,她看着崩溃的裴斐,花言巧语到口中又咽下去,现在,她连最基本的微笑都没办法维持下去。
裴斐的反应和卓然预想的也不一样,母亲会伤心难过,会失望愤怒,但她没想到,母亲竟然反应如此剧烈。
她轻轻一动,脚底的碎片发出“咔咔”的响声,裴斐的泪水顺着脸颊一点点流下。
就这么伤心吗?卓然垂下眼,裴斐掩面痛哭的模样唤醒了卓然儿时的回忆,在记忆中,和卓胜森吵架时,她也是这么哭的,肩膀一抖一抖,捂着脸,不肯让别人看到她流泪的双眼,不论有多崩溃失望,即便痛哭,也死命地吞下自己的哭泣声。
好像只要不出声,就不算哭。
裴斐这个样子,把卓然带回了童年,小小的她站在门后面,静静地看着母亲无声嘶吼,她痛苦的脸太清晰了,深刻地烙印在卓然心中,那时她就想,母亲还是笑起来好看,她应该一直笑起来的。
她已经让妈妈笑了十六年了,为什么犯了一个小小的错,她要哭得如此伤心。
裴斐的泪水将十六岁的卓然联结到十一岁,她回到十一岁,成为了年幼的自己,目睹着离婚时的一个个争吵的夜晚,而现在,让妈妈哭得如此伤心欲绝的,是自己。
卓然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想,都怪陈经,还有戚怡洁,自己果然不适合当个好人。
如果不是戚怡洁录音,提到该死的陈经,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什么不再追究,现在都不成立了,她心里现在的恨意要由这二人承受,得到成千上万倍的报复。
她要毁掉戚怡洁的人生,就算是她转学消失不见,卓然也要让她受到自己的惩罚。
最重要的是,她要杀掉陈经。
这个模糊的念头今夜如此清晰,她以前也没有一定要他死的。科技社会中,悄无声息地杀人还是存在一定难度的,卓然不想因为他,让自己背上犯罪被抓的可能性,但是现在,她一定要杀了他,一定。
即使母亲会伤心,她也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