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办公室里,夏尔浑身发抖。
直到刚才,夏尔的指尖还热乎乎的,现在却被汗水冷却,冻僵了。
衬衫粘糊糊地贴在背上的触感,令人难以忍受的恶心。
然后,夏尔被站在斜后方的男人吓坏了。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造型恐怖、宛如蜡像一般的米尔克,终于朝这边走了过来。
一开始很安静,每走一步都大步走,步伐粗鲁。
然后,米尔克从夏尔这里夺走了那封信。
“你看到了?”
声音很安静。
正因为如此,夏尔能感受到米尔克内心强烈的愤怒。
“……是。”
夏尔好不容易从喉咙深处挤出微弱的声音。
明知道不能看,还是看了。这是不可避免的惩罚。
夏尔手中通往办公室的钥匙,只是为了工作或读书而借的。
为了好奇心擅自进入这里,即使夏尔不是奴隶,也是滥用职权。
但是,在最后一刻,米尔克设法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
“既然已经看到了,那就没办法了。”
米尔克僵硬的手再次将满是皱纹的信揉成一团。
“我也太粗心了,把它和其他信件一起放在桌子上。如果不想给你看,就应该放在那个机密文件的架子那里。”
“没有。”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米尔克也没有责怪夏尔。
不,一定是有这种心情,但他极力克制住了。
但是,如果就此撒娇,未免也太无礼了。
“这都怪我的自私。”
说着,夏尔把手中的钥匙递了过去。
“我做出无法辨别立场的举动,实在对不起。”
但是,米尔克摇了摇头。
“不用了,这个你还是留着吧……先不说这个了。”
米尔克双臂交叉,开始在房间里走动。
“听好了,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玛利亚,理由你知道吧?”
“是的。”
“你真的明白了吗?听好了,就当你是想要出于好心,把真相告诉了她。”
米尔克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表情异常严肃。
“知道这样的事实,玛利亚会死的。”
夏尔感到一阵寒意。
米尔克低着头,低声说道。
“原本我并没有打算把他们两个都收留下来……尤其是达米尔那边。”
外面已经变得相当昏暗了。
米尔克把目光转向窗外,好像意识到了远处的什么地方。由于光线的关系,无法窥见他的表情。
“玛丽亚似乎还能忍受,可是达米尔……那么腼腆、瘦弱的孩子,要想在奴隶的身份中生存下去是很困难的……所以,如果要买的话,就只有姐姐了。尽管如此,那对父母……”
大概是想起了当初买下两人时的场景吧。在结束的时候,米尔克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那对父母是真心想抛弃孩子!既然如此,就把能干的姐姐留在身边,把前途黯淡的小儿子扔掉算了。于是,姐姐为了保护弟弟,坚持要自己去,这次那对父母干脆改变了主意!说这样太麻烦了,把他们两个都卖掉就轻松多了!”
米尔克的声音充满了下颚从未听过的愤怒,他说得很快。
“果然不出所料!玛丽亚因为担心达米尔而无法离开。即使是在拍卖会上,也会故意搞砸,想要卖不出去。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达米尔能顺利卖出去,就能把她接到一个好地方……
()
可是,谁会想要一个像他那样温顺、过于腼腆的孩子呢?我本来也不想买。正如我所料,没有人会在拍卖会上认领达米尔,所以——”
不知什么时候,米尔克已经握紧了拳头,他用肩膀呼吸。那个声音近乎尖叫。
“所以我才低下头,恳求卡谢尔收养达米尔,完全是免费的!虽然他有点胆小、腼腆,但不是坏孩子,只要好好训练,就能成为忠实的仆人。没想到那个浑蛋居然把它卖给了一个变态贵族!然后一个劲儿地催促我把下一个送给他,该死!居然把我当成傻瓜!”
怎么可能?
米尔克没有盈利,不仅如此,还完全亏损。
比起得失,米尔克更优先考虑达米尔的将来吗?为什么只有达米尔?不。
或许,在他心中,总是把利益放在后面。
“那么,到底是谁得到了幸福呢?玛利亚已经不能被贵族的宅邸收留了。她将被送进妓院,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女,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生存。为弟弟挺身而出的她,结果……”
米尔克用那只大手捂住脸,背对着墙,瘫倒在地板上。他的声音变得微弱而沙哑。
“米尔克大人……”
夏尔把心中产生的疑问,战战兢兢地说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成为奴隶商人呢?”
米尔克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夏尔。
“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是玛利亚,不、不仅如此,还能收养很多孩子……”
“那可不行。”
米尔克阴沉的声音打断了夏尔的话。
“为什么呢?”
“不问就不知道吗?”
仿佛从地底传来的低沉呻吟声。
充满了深深的怨恨和憎恶。
“诺尔。人有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的责任,这也是一种权利。即使是孩子、奴隶也一样,这是很重要的。如果放手,就会失去生存的意义。
但是,那些傻瓜不知道。如果我出于好意,提出要把孩子接回来抚养。说得委婉一点,到处都是贫农,他们会把孩子强加给我。你觉得最后会怎么样?”
“这……”
“如果你觉得我在说谎,那就去旧托克男爵领地看看吧,那里有证据。”
很有可能。如果是夏尔所在的林加村的人,肯定会这么做。
这个世界进步的程度,远不及前世的天朝,民意度也很低。可悲的是,面对如此野蛮的人,慈善事业根本无从谈起。
毕竟,即使看到有人分发金钱和食物,或者实际得到了好处,也无法理解他们的目的。
如果不是交易是什么?不知感恩,很快就会忘记。
所以,在深入思考慈善事业的意义之前,愚民们会干脆将目光转向别的地方。
也就是说……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只要有机可乘,就算偷也无所谓。
“只有靠自己的力量无法立起来的纤弱的杂草,种在花坛里又能怎么样呢。我必须被恨,放弃孩子的父母必须悲伤,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必须受苦。只有看到他们自己的样子,他们长大后才会重新考虑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孩子。”
"所以你才……"
米尔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知道我的收入有多少吗?但你不会知道它的用途吧。这些都记录在那个放机密文件的柜子里。出乎意料的是,我可以自由支配的财产并不多。”
之前一直不知道,在听完米尔克的话后,夏尔理解了。
米尔克是个有原则的人。不是因为赚钱,而是把它当成自己的工作,所以才成为了奴隶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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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回房间去吧。记住,永远不要让玛利亚知道这件事。就让她觉得弟弟在某个大商人那里当仆人过着幸福的生活吧,反正再也见不到了。”
思绪纷纭。但是,夏尔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米尔克。
夏尔鞠了一躬,离开了办公室。
“……咦?怎么了?喂,诺尔。”
夏尔刚回到房间,韦斯特就来搭话。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怎么可能?告诉我吧。”
韦斯特已经兴致勃勃地从床上探出了身子。
这个狡猾的少年,怎么可能放过对方的空隙呢?那就只能将错就错了。
“我知道了,出了点事,但我不能说。”
“为什么?”
“秘密。就算你说‘如果不告诉我,我就从窗户跳下去",我也不会告诉你。不光是你,谁都不会告诉的。”
当夏尔坚决断言的时候,韦斯特瞪大了眼睛。然而,他却慢慢地向后退去。
“……我知道了。”
“抱歉。”
虽然嘴上说着道歉,但夏尔绝对没打算开口。
夏尔不知道玛利亚会有多震惊。
死亡,夏尔觉得这个说法有点言过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