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他现在只是个廷尉,就算他日后当了右相,名义上地位比李斯高了一头,但势力底蕴依然比不过后者。
李斯当年那封《谏逐客书》不知令多少人欠了他的情啊……
听了冯去疾的话,嬴政脑子稍微一转就反应过来。
李斯还是走不过心里那关啊。
他哑然失笑,对冯去疾说:“罢了,你暂且回去重新编写一遍律法,年末前务必要完成此事。”
明年新法就要彻底实行,律法是重中之重,耽误不得。
“诺。”
冯去疾清楚个中缓疾,连忙应诺。
冯去疾离开后,嬴政想了想,却怎么也不能放心。
他没有回到主殿再去看地球仪,吩咐人摆驾,准备出宫转转。
…………
咸阳城西北方,这里是一片闹市所在,往北为忘夷宫,往东则是兰池,同时,大秦丞相李斯的家宅也在此地。
闹市街旁,人流涌动。
路中,身着甲胄的禁军在前开道,黑水龙旗树立,郎官护卫左右,一支排场巨大的车队缓缓停在了李斯家门口。
“这是始皇帝圣驾?听闻丞相病了,始皇帝这是特意来看望丞相的吗?”
咸阳百姓对始皇帝出行见怪不怪,毕竟嬴政是個闲不住的主儿,平日里有事没事儿就往外跑。
见得多了,加上嬴政除了微行时几乎不露面,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市民把这当做什么稀奇之事。
但始皇帝亲自前往大臣家中可是少见。
“听闻前段时日丞相病重,始皇帝还遣人求取仙药为丞相治病。丞相不愧是始皇帝之肱骨,竟得如此恩宠。”说话的人羡慕道。
毕竟是京城,路过的平民谁知道家中是否就有某个亲戚朋友在朝堂或官府里当差,一有什么事儿发生,大量的二手情报就会在这群人中传播出去。
他话说完,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反驳:“你晓得个什么?”
这人放低了声音:“我听说啊,分明是始皇帝与左相近来在朝堂上闹了不小的的矛盾,李相其实是在没病,因此不去上朝,如此才逼得始皇帝来请李相罢了。”
“这话可别乱说,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旁人一脸不信。
说话者一脸信誓旦旦:“你们可还记得月余前,朝廷原本下令要与关中分田之事吗?”
“自然记得,传闻此事由始皇帝提出,结果却遇到奸……阻碍,不得不就此作罢。”回答者满脸咬牙切齿。
自从关中不会分田的消息传出后,背锅的王绾在咸阳民间的声望就此一落千丈。
始皇帝好不容易干一件人事儿,还被奸臣阻止了,无数老秦人破口大骂。
有事儿时提着脑袋上战场与敌军搏杀的是他们,天下一平定不止什么好都捞不着,还得和其余六国人一样被压榨。
若说之前他们忍着忍着就习惯了,分田之事却让他们彻底破防了。
几个意思?绕着关中一圈的地方都能分地,就关中分不了,这不是搞针对他们是不信的。
这是切实触及自身利益之事,民间早已物议汹汹,现在王绾还能死皮赖脸赖在丞相之位上纯属嬴政心中有愧,但这老小子要是再不识好歹,占着茅坑不拉屎,就别怪嬴政帮他体面了。
“左相向来与那奸……不和,分田一事与左相又有何干系?”
说话者声音压得更低:“左相虽然与分田一事无关,却并不赞成推行新法,与始皇帝关系不睦由此而始……”
“原来是这样。可我听说新法较之旧法要宽恙得多,于我等平民也有好处,左相为何会反对呢?”
“这……我若是知晓那些丞相心中所想,哪儿还会与你在此地争辩?”
“……言之有理。”
…………
另一边,李斯家眷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车队停下,嬴政身着玄衣纁裳走下车。
李斯妻儿老小一应上前,齐齐见礼。。
“(儿)臣见过(父上)陛下。”
嬴政点点头,示意免礼。
两家的关系确实十分亲近,李斯的儿子尚公主,女儿也嫁给公子为妻。
如此姻亲之好,李斯同时身为丞相,其子李由为三川郡守,可见今日李氏权势滔天。
正因为这层关系在,李斯的家眷面对嬴政都不怎么紧张,有说有笑地陪他走进内院。
“家翁病重,只能伏卧在塌,无法远迎,请陛下恕罪。”
李斯长子是李由,半年前嬴政在洛阳还见过。
留在家中的是李斯三子,名为李检,在他之上还有个哥姐,只不哥哥早夭,姐姐也已已经嫁了出去。
“无妨,左相之疾皆因为大秦所得,朕又怎会怪罪呢?”
嬴政点点头说道。
这番话倒是说得李检脸一红,感到羞愧。
他可是知道自己老父亲的病大部分都是装出来的。
“也不知爹是咋想的,与始皇帝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在心中不由得埋怨两句,李检同样也是嬴政的女婿,天然就更偏向于后者。
将嬴政送到一座小院门口,几人止住脚步。
“陛下,家翁正在其中修养病疾……需要在下前去……”
李氏家眷将嬴政送到一个内院门口就便止步,李检询问后说问道。
不用。”
嬴政摆手示意跟着的侍从后退,独自一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中的陈设与平常人家中没什么两样。
桌案,床榻……若不是刚进门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嬴政差点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房间内,一道许久没有听见的声音响起:“陛下,臣犹抱病恙,有失远迎,请陛下责罚。”
“爱卿何故如此?朕可从来没有责怪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