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断委实是万难取舍,它不仅关系着各位族老的切身利益,也维系着举族上下、数万人口的生死存亡!
一阵沉默之后,木得忠清了清喉咙,面露狠色:“有一种赌法,永远不会输得精光,那就是两边下注。”
“两边下注……”
一名老者喃喃自语,重复着木得忠的话,眼中亮起一抹骇人幽光。
“峦起郡有牟棋鍾那个老东西在,处处敲打压制我们木家,我早就受够了,如果可以,得忠甘愿背负骂名,为木家开拓出另一片天!”
木得忠目光热切,望向祠堂外的天空,天上阴沉沉的,一场风暴即将到来。
世上绝无完全透明的战争,明眼人总不难看到战争阴云的笼罩。在战争面前,为人的属性会被割裂,没有人再是单纯的自己。
“得忠所言,不无道理。不管如何,我等须得早作准备,大长老或许这几日内,便会驾临。”另一名族老捋须思索后,缓缓说道。
……
……
“累及潘师叔暴露,弟子有辱师命,恳请师尊责罚!”
两三日后,峦起外院,某间典雅书房内,谢幺跪倒在牟棋鍾面前,诚恳谢罪。
“潘涂暴露之事,应是三清宫对他早有怀疑,责任不在于你,你能逃脱,已是殊为不易,可记一功!此物我会上呈,你身上的伤势,我也会禀告大长老,请求大长老为你医治,修补根基。如今,大长老已在路上,不日将至,你毋须担心,回去静养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好了。”
牟棋鍾上前扶起谢幺,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情。
“弟子怎敢劳烦师祖……”
谢幺起身后,摇头推辞。
“这岂是劳烦?记住,这是你应得的!宗门赏罚分明,此乃规矩!你的伤势,我虽能治,但由大长老出手,方能修复根基,不留后患。莫非,你真以为,为师是不近人情的古板之辈?”
牟棋鍾面色威严,目光却很柔和。
“弟子不敢!多谢师尊,多谢师祖!”
谢幺躬身拜谢。
“去吧,回去静养,诸事勿虑。”
……
……
只过了大半日,仍在这间书房。
“棋鍾拜见师尊,多日不见师尊,今日得见,愈发感觉师尊宛若道之渊薮,高深莫测!”
牟棋鍾对着身前的白发白眉之人,恭敬行礼。
此人正是天妖宗的太上大长老——方海。
“不必多礼,坐吧。”
方海微微点头,手上把玩着一只储物袋,“此物,就是潘涂从三清宫冒死传递出来的东西?”
牟棋鍾在方海左侧下首坐下,回答道:“正是,潘涂留言,让师尊亲启,故而弟子亦未曾打开看过。”
“里面是一卷三清道藏。看来这个潘涂,早就倒向了三清宫。”
方海随手将储物袋抛起,虚空在他手中生灭破碎,储物袋瞬间化作虚无,一卷金篆刻文、彩绦系带的玉简,从虚空中掉落出来。
牟棋鍾见之色变,连忙请罪:“弟子失察,请师尊治罪!”
“行了,此事非你之过,靖虚子的手段,不是你所能抗衡的。”
方海轻轻摆手,白眉抖动。
“送来一卷三清道藏,就想换取我宗三郡之地,靖虚子真是打的好算盘!”
《三清道藏》乃是三清宫的不传之秘,唯有地位尊崇的真人元君才有资格修习。
而《三清道藏》出现在此处,再结合三清宫之前的暗中动作来看,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这卷《三清道藏》将会成为开战的导火索!
世间无义战,但每一场战争的发起都会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三清道藏‘失窃’,三清宫必定不会罢休,以师尊之见,我宗该当如何?”牟棋鍾面露焦急,出言问道。
“坚壁清野,唯拖而已。三清宫势大,敌强我弱,不可硬抗。”
“峦起郡无险可守,且战且退,权当消磨彼之锐气。为师已传下令去,集结门内弟子聚于波澜山脉一带,设下伏原锁山大阵,依险据守。三清宫若不想与我宗彻底翻脸,生死相向,便会止步于此。只是,伏原锁山大阵布置繁琐,需要时间,仍须你等设法拖延一段时日。”
方海语气平缓,仿佛一切皆在掌中。
“不瞒师尊,弟子之前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已经吩咐下去,现今峦起郡内各处资源矿产,均已做好坚壁清野的准备,数位寿元将尽的长老,也立下了决心,要以身殉宗。”牟棋鍾沉声说道。
“嗯,现在也是时候了。”
方海微微颔首,“峦起郡可以丢,但不能拱手相让,不能让三清宫舒舒服服地拿到手,我们的好掌门可在天妖峰顶,眼也不眨地盯着呢!”
“只不过,三清宫人多势众,不知会来几位真人,而师尊独自一人在此坐镇,弟子担心……”牟棋鍾眼有忧色,吞吐着说道。
“无妨,他们奈何不了为师,为师多年未曾出手,静极思动,颇想见识见识三清宫的通玄道法。你身上的担子同样很重,不亚于为师,进犯峦起郡的三清宫门人弟子,只会有多,不会有少,甚至数倍于己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如何应战,如何拖延,如何撤退,都需要你运筹帷幄,考虑周全,为师分不出手!即便能够脱身,也不可能违背默契,出手对付小辈。”
九州各大势力之间都保有一条默契,若非事关尊严生死,渡劫境界的真人圣君,轻易不会对普通的弟子门人出手。
倘若违背默契,招致报复,以各位真人圣君的惊人破坏力,只会导致流血飘橹、生灵涂炭的惨剧,为天下所共伐!
“师尊放心,弟子定当鞠躬尽瘁!”
牟棋鍾郑重其事,起身一拜,这时挂在他腰间的传讯令牌忽然抖动了一下。
牟棋鍾低了低头,很快又抬起头说道:“启禀师尊,木家族长求见。”
“噢?传他进来。”方海随口应道。
未多时,一名绿发老者走了进来。
此人一进门便跪倒在地,磕头不迭:“属下拜见大长老,属下罪该万死!”
方海目光微闪,“起来说话。”
“属下不敢!”
“昨日属下偶然惊闻,数位族老密谋叛逃,但以属下一人之力,万难阻止。所以属下没有打草惊蛇,本想等到大长老莅临之时再来禀报,有大长老出手,这些逆贼绝对无法逃脱。却未料到,他们趁着昨晚就……”
“属下实在是拦他们不下,反被击成重伤,只好眼睁睁任其远去。属下后来又自作主张,已将这些逆贼从族谱中除名。可他们犯下的是弥天大罪,万死难赎!属下不胜惶恐之至,恳请大长老惩治属下约束不力,连坐之罪!”
绿发老者满脸诚惶诚恐,看不出半点作伪,浑身气息虚浮,完全就是一副刚受过重伤的样子。
方海听罢此言,略一皱眉,旋即微微一笑。
“木族长请起,此事怪不得你。人心向背,天命去留,不可强求。你既已尽力阻拦,又来及时禀告,没有丝毫隐瞒,此举有功无过,牵连之罪不提也罢。宗门不会忘记,有功者赏,有罪者罚。这瓶固元回阳丹,对你身上的伤势大有好处,是你应得的赏赐。”
方海轻轻挥手,便有一阵清风生起,卷着一瓶丹药,送到绿发老者手中,并将其扶起。
“这……”
绿发老者看着手里的丹药,面露踟蹰,良久才收入囊中,眼角流出感动的泪水,磕头拜谢:“多谢大长老赏赐!我木家上下一心,誓与宗门共存亡!”
……
绿发老者走后,牟棋鍾望着此人离开的方向,鄙夷道:“墙头草一个,戏倒做的挺足!”
“大战未起,人心已在思变,但我宗不能自乱阵脚。此事有一,不可有二!”
方海眼吐威严,冷然道:“你去暗中整肃一番。扰乱军心者,杀!通敌叛宗者,杀!”
“是,弟子领命。对了,师尊我那弟子……”
“不知者无过,待会你带他来见我。”
“还有一事,那名退宗之人送了一个弟子到峦起外院……”
“云飞飏嘛……罢了,他不越线便不理他,既已退宗,井水不犯河水。至于他那弟子,多些放任好了,即便到最后一样是留不下,至少令其不至于对我宗心存反感。”
“是,师尊高见,弟子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