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县是什么地方?那是隶属于凤阳府的大县。如果胡轲随意编造的地方与凤阳府无关,那么整件事情还可以理解为他是随口一说。但他偏偏把矛头指向了凤阳府下属的县城,这种明显的破绽,毛骧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听他继续胡说八道。欺君之罪虽然可大可小,主要取决于皇帝的心情。
但对于此刻正为胡惟庸的事情烦恼的皇帝来说,如果他的手下再平白无故地制造出什么麻烦,他的心情显然不会太好。
到时候一道圣旨下来,毛骧少则被贬官,大则被流放,无论哪种情况对于他这个好不容易通过半辈子的奋斗才爬到如今地位的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而现在,他好不容易把前面的事情暂时压下,没想到这个小子不仅把他之前的警告当作耳边风,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策划一个更大的阴谋。
如果不是昨天回家后稍微冷静思考了一下,他还真有可能相信了他的鬼话,今天一早就过来找胡轲拿他写的关于李善长和胡惟庸私下勾结的供状,然后转过头就准备进宫面圣。“你小子使的好计谋,利用昨天李佑之死,看出了本官现在急于平息此事的弱点,话里话外都引着我去和李善长主动做对抗。昨天我也是瞎了心,听你一通瞎分析还真就以为李善长这样一个堂堂的韩国公,是我随手都可以拿捏掉的。”毛骧说着,刀尖也再次用力向胡轲的脖梗上摁了下去,一瞬间那生锈的刑具上粗糙的触感,便沿着胡轲的脖子直达他的内心。
“毛大人属实有点太高看了在下了,在被抓进诏狱之前我不过就是乡野下的一个普通农民,从来就没见过什么大的世面。若不是村口的那个说书的瞎子整天给我们这群小孩讲什么王侯将相、才子佳人。昨日当将军提到李善长的时候,我对他的理解也无非就是出自于说书人口中的胡咧咧罢了。”
现如今已经被人直接当着面质问,胡轲这个时候也不好再继续忽悠,只能找个借口为自己略为开脱一二。
“说书的瞎子?我看你想说本官才是那个瞎子吧。”说吧,毛骧这个时候也不再继续假模假式的威胁,他手中那把生锈的刀往下一划,直接在胡轲的肩头上开了一刀不深不浅的口子。
一瞬间,胡轲痛苦的嘶嚎就在整个诏狱的走廊里四处游走,直惊得一些原本还在角落里偷偷觅食的小动物,这个时候也立刻四散而逃。“这一刀下去有没有让你那聪明的脑袋想起点什么要对本官说的话来。”
这一刀刚刚结束,刀头上的鲜血还没来得及滴干净,毛骧就又用了一种意犹未尽的表情看向了疼的脸色发白的胡轲。
“我所献之策,绝无问题。李善长如今地位看似稳固,但实际在陛下心里,李善长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帮助自己度过创业初期难关的智囊。”此刻巨大的疼痛已经降临在自己身上,胡轲也立即收起了方才那种开玩笑般的态度,转而用一种咬牙切齿般的认真,对着毛骧重复了自己之前的观点。
事已至此,胡轲意识到自己若想从当前的困境就解脱出来,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将之前自己为毛骧编织的那个美好梦境,继续的给圆下去。
这个家伙一时不认可自己所说的话,那么在他心里自己这个欺诈者的形象就会一直存在,而眼前毛骧折磨自己的手段也就一刻不会停下。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这般编排陛下与韩国公,莫不是真的以为我毛骧也是个可以任你戏耍的人物不成。”说话见毛骧手中的那把破刀就再一次落到胡轲的身上。眼见着自己的又要遭殃,胡轲这个时候瞪大了双眼,急忙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最后一句话。“给刘伯温那天,李善长的家奴卢仲谦是跟着胡惟庸手下一起去的!”而果然等胡轲吼着将这句话说完之后,对面毛骧手中的动作明显迟钝了一下,并最终堪堪停留在胡轲的左臂上,只是划破了衣衫,却并没有实质性的对再造成具体伤害。“
你说的卢仲谦可是整日跟随在李善长身前身后的那个心腹?”这个名字对于毛骧来说并不是太陌生,他在京中速来就是情报的汇聚中心,各个朝中大观身旁的心腹人物,他心里大致都有数。
“正是此人。”看见事情有转机,胡轲赶忙补充到。“如此机密的消息,你一个毛头小子又是如何能知道的。”自从接连两次被眼前这个家伙戏弄了之后,毛骧本就极高的警惕,现如今更是提到了最高级别。
“那一日,我就在胡惟庸的府中,这些当然是我亲眼所见。”这个时候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通瞎话既然已经开编,那就只得把它坚持到最后。
这个时候,毛骧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若是真的能够发现李善长与胡惟庸之间曾经做过的一些秘密勾当的话,哪怕自己现在已经决定跟李善长展开合作,那么有这种大的把柄握在自己手里,他在这场合作中所占的位置,却就与之前大为不同。
这个时候他不由得想起昨日晚间在李善长府的遭遇。虽然自己名义上是去跟人家谈合作的,但因为李佑之死的缘故,再加上自己地位本来就和对方无法相提并论,就使得昨日的毛骧虽然明面上受到了李善长的热情招待,但实际上那种话里话外随意可以显现出来的蔑视,却始终围绕在在双方讨论的话题之间。
毛骧此时对李善长的轻蔑行为毫无办法,他今天本是来求助的,韩国公能见他一面,愿意坐下来与他品茗论事,已经是给了他极大的面子。
毛骧心里明白,这并非李善长的真实面目。
他之所以能装出这样一副伪善的样子,并不只是为了给自己看。
自从胡惟庸案爆发后,这个老家伙为了洗脱嫌疑,彻底与胡惟庸划清界限,从那时起,他做事一直谨小慎微,对所有人的态度也变得客客气气。
在这种背景下,毛骧虽然勉强与李善长达成了协议,但他在这件事上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李善长小心翼翼了这么多天,遇到的唯一一件可以拿来发泄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毛骧这个倒霉蛋。
也正是因为在李善长那里吃了大亏,毛骧在听到胡轲透露的这个不知真假的消息时,还是不由自主地被话中传递的信息吸引了过去。
“卢仲谦现在还活着吗?我昨天去李善长府上时并没有见到他。”
毛骧在提问的同时,手中的刀并没有完全从胡轲身上移开,只是之前那股向下压的力此刻已经被收回。
“毛大人这确实问错人了,我见他不过是当年的事,后来我回到了滁州老家,再次来到应天就被亲军都尉府的人抓了过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韩国公府上一个心腹的生死又如何是我这个无名小卒能够知道的。”
对于毛骧这个离谱的问题,胡轲强忍肩膀上的疼痛回答道。
胡轲说完,毛骧又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