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山顶,斜阳漫天,冷冽的风掠过四野之间,一阵奇诡的香弥漫在晚风之中,那香气间似揉进了世上最烈的美酒般,熏得人晕晕乎乎,犹如饮醉了一般,四肢无力下,再也动弹不了一下。
“三妹妹,你不是本事通天吗?识得数百种草药,那你可知你如今置身的这片海里,栽下的是什么吗?”
施宣琴微微抬起下巴,得意地望着站在海中的那身嫁衣,一切如她所料,施宣铃到底舍不下她阿娘遗骨的线索,在新房中愿与她一赌。
她成功将新娘子带走,通过府中一处废置的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里她早备了马车,她又手持安郡王给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城,直奔这座栖霞山而来。
山顶这一小片海可费了她不少心血,移植中的种种艰辛就不提了,光是从安郡王那里讨要这些古道曼陀罗,就令她下了好一番功夫,还好安郡王那头死肥猪对她仍旧兴趣不减,她越是冷落他,拒他于千里之外,他就越是抓心挠肝地想要得到她,一掷千金也要讨她欢心。
上回她去了安郡王府,不过是稍微勾勾手指,对那头死肥猪笑了笑,在他耳边说了些软言细语,他便神魂颠倒,任她予取予求了。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来这栖霞山之前,她也早就服下了这古道曼陀罗的种,它的瓣与枝叶皆带着奇毒,但种却是解药,她有备而来,自然要确保自己不会被毒侵入。
晚霞粲然若梦,山顶的风掠过那袭绝美的绮梦嫁衣,新娘站在海之中,一片浮光跃金间,她清浅的一双茶色眼眸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施宣琴,始终一语未发。
于是施宣琴笑得愈发快意了,她甚至有些异常的兴奋:“怎么,三妹,你果真不识得这种吗?我告诉你,它叫古道曼陀罗,来自极遥远的西边大漠,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四肢僵硬,怎么也动弹不了了?”
施宣铃依然没有吭声,仍一动不动地站在海中,只一双眼眸越发沉静幽深。
少女茶色的眼眸紧紧盯着笑意扭曲的孔雀,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她只是胸膛起伏着,好半晌才说了一句:
“你真的无可救药了,原来人心可以坏到这个程度,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这些年本性一直没有变过,那么,我也就不必再念着那一年……对我出手相救过的那个‘二姐’了,不必再对你手下留情了。”
尖利讽刺的笑声回荡在山顶,施宣铃盯着那只得意忘形的孔雀,久久的,才冷声问道:
如今这把梳子就揣在她怀中,她绝不可能认错,这的的确确就是她当年亲手放入她娘亲棺木中的那一把,今日正是因为有这件“货真价实”的遗物,她才会答应与施宣琴一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事关她娘亲,她也绝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说到此处,施宣琴已经忍不住抚掌大笑了,而她也终于满意地见到海之中,施宣铃那张平静的脸上显露了一丝裂缝。
野丫头日日住在阁楼中思念亡母,却根本不会知晓,她送去陪葬的遗物就埋在椿树之下,府中不时有人经过此处,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日复一日地踩踏着那份遗物,多么讽刺的一个笑话啊!
这样晦气的玩意儿自然不配放在她的闺房中,她灵机一动,脑中不知怎么冒出了一个极为阴损的点子,她将梳子放在了一个小小的匣中,然后埋在了施宣铃所住阁楼旁的一棵老椿树下。
“谁要你手下留情了?今日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是你落在了我的局中,你是生是死皆在我一念之间,你懂不懂,死丫头!”
杀意弥漫在海之中,山顶的万丈霞光间,始终一动未动的新娘子,冷冷看着举刀的女人靠近,目光清冽若雪。
“我当然不知道了,你真以为我娘会去陵园动什么手脚吗?她嫌晦气呢,鬼知道你阿娘的尸骨飞去哪了!不用你阿娘来做幌子,怎么诱你出来,毁掉你跟阿越今日的大婚啊,真是太遗憾了,三妹妹,这场赌,你输了呢!”
每一夜的梦魇里,那支锋利的长箭都好似携劲风朝她袭来,无论她怎么躲也躲不过去,而比起脸上血淋淋的伤口,更痛的伤却是陵园里阿越望向她的那道冰冷眼神!
“他是因为你才会变心的,只要你消失在这个世上,阿越就会重新回到我身边了,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