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瑛,扶瑛!
这个珍藏在心底多年的名字,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重重地敲击在了宛夫人的心扉之上。
她浑身颤抖着,眸中泪涌现,双唇只不断重复着:“她,她竟是扶瑛的女儿,是扶瑛的女儿……”
这的确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神奇牵绊,她根本无法将那个手腕上戴着铃铛,巧笑倩兮,灵动清隽的少女,同她那个沉默寡言,稳重自持,从来不喜形于色的好姐妹联系起来。
她们母女不仅是外貌截然不同,性情也是大相径庭,而更重要的是,在她心中,扶瑛是那样听师父的话,那样遵循着族规,她绝不会违背神女的使命,同她一样叛逆不羁,去与一个男人相爱生子,卸下神女的重担,走下神台,归于凡尘。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小铃铛会跟扶瑛,跟她曾经的这位好姐妹扯上什么关系,直到如今亲耳听到左崇说出施宣铃的身世来,她也仍旧不敢去相信。
呼啸的夜风掠过湖心小筑,白纱飞扬间,宛夫人泪光闪烁,心潮起伏下再难说出一个字。
故人之女,故人之女。
这当真是世间之事玄而又玄,缘法奇妙,兜兜转转间,扶瑛不仅有了女儿,她的女儿竟然还就在她的身边,做了她的小徒儿,她还将那把原本属于扶瑛的溅星弓,也传到了她的女儿手中。
这冥冥之中,仿佛一早就注定好的天意般,上苍垂怜,她虽回不了故乡,见不到故人,可上天竟将故人之女送到了她的身边陪伴着她,还让她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将那把属于她母亲的溅星弓也传给了她。
多年来的痛苦和遗憾似乎在一刻圆满了一些,宛夫人又是激动又是欣喜,她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向左崇:
“扶瑛何在?她如今……可还安好?”
问出这句话时的宛夫人,似乎全然忘记了施宣铃曾同她说过,她母亲早已离世,她仿佛在刻意遗忘,刻意逃避一般,只想从左崇那里得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只可惜,左崇像是一眼就瞧出了她心中所想,他眸光冷了几分,毫不留情地道:
“扶瑛师姐早已逝世,你今生今世都再也见不上她一面了。”
这话一出,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了心头,宛夫人一下只感到天旋地转,难以呼吸,当年青黎大山中的一幕幕闪过她脑海之中,闭上眼,她仿佛还能看到青春年少时,她与扶瑛无忧无虑地奔跑在山林间,扶瑛坐在树枝上,摘下果子扔给她吃,她却接了个空,一切顷刻之间犹如云烟消散,不复存在。
天地之间再无故人,回首望去尽皆茫茫。
宛夫人捂住胸口,那里涌上一股难言的疼痛,她正咬牙落泪时,左崇却俯视着她,眸光极为复杂,说不清是何情绪,他只是忽然在暗夜里幽幽开口道:
“林绾师姐,若一切真如你所言,是天意弄人,是阴差阳错,你是迫不得已,那好,师弟我再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宛夫人泪湿的长睫一颤,她蓦然抬起头来,眼中流露出一丝希冀与渴盼的微光,她当然愿意了,她想要赎罪,想要弥补自己这些年的过错,哪怕万死也无悔!
然而左崇接下来的话却令她如坠冰窟,遍体生寒,眸中所有的亮光荡然无存,她一张脸几乎在刹那间变得煞白一片,左崇说的是——
“师姐知道我擅长制毒,我让你挑一种蛊毒,你去给那钟离岛主服下,让他沦为我族的傀儡,为我族所用,待到东穆江山大乱,我族大业一成,他便如同棋盘上的废子,再无用处,届时便可叫他蛊毒噬心,在最痛苦的折磨之中慢慢死去,看在这钟离岛主同师姐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师弟我能为他留个全尸下来,如何?”
左崇说到这,微微扬起唇角,眼眸中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犀利,对着脸色惨白的宛夫人一字一顿地道:
“师姐你可愿接受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亲手毒杀你的枕边人?”
宛夫人双唇翕动着,面对左崇冷笑的逼视,她到底摇头颤声着道:“不,我不愿,我不会去谋害钟离羡,他那样桀骜不屈的傲骨之人,也不会被什么蛊毒所操控,沦为他人手中的牵线木偶,他会宁愿了结自己,玉石俱焚的……”
“你当真不愿?”
“不愿,当年之事皆因我一人而起,也该由我一人而终,无论族中何等惩戒我都愿一人承担,只求不要牵连我丈夫孩子,放他们一条生路吧,左崇师弟求求你了!”
宛夫人说着毫不犹豫地对着左崇重重一磕头,左崇眼色微微一变,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却握得更紧了,有股无名的恨意愈发在胸膛里滋生出来,令他现在就想一不做二不休地毒死那钟离羡。
仿佛察觉到左崇那浑身溢出来的杀意,宛夫人又抬起头来,目光急切道:
“别去打钟离羡的主意,以他如今的本事,你们全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要去做飞蛾扑火的傻事,我不想我的族人们去送死!”
“是不想我们去送死,还是不想你的丈夫丢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