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应该催促一下赵成,尽快把户郎将先更替了,守卫皇帝门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他暗暗拿定了主意,又冷笑一声:“这帮臣子,早晚要让汝等知道轻视某的下场。”
把手里的奏章放到已看过的简堆上,赵高又拿起一卷竹简,刚要解绳,一个胖大的内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郎中令,出事了出事了!”
“卫后,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赵高鄙视的看了一眼咸阳宫宫令。虽然他被百官鄙夷为“隐官”出身,但他同样又鄙夷这些非男非女的阉人。
“郎中令,陛下,陛下突然回咸阳宫了。”
“啊!”赵高猛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差点儿把几案掀翻。
“怎么陛下会突然回咸阳宫?赵成、越淹还有阎央,没有阻住陛下吗?就算挡不住,立即送个消息过来总做得到吧?”
“这个不知道啊”,卫后满头大汗,使劲喘着粗气:“陛下没有乘皇舆和金根车,直接乘郎中军户郎将的轻车入宫的,那个内侍韩谈好像是先于陛下回来的,因为看到他在宫门前迎候陛下。”
赵高在殿内开始打起转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一片极端不详的阴云迅速笼罩上他的眼眸。
“难道…..”他不敢想下去了,心里慌乱一团。
“你先出去,想法打探一下赵成和阎央的下落。”赵高转了几圈把自己转的有点头晕,站住扶着头说道,“我这就去宫中看看怎么回事”。
卫后离开后,赵高脑袋里各种想法纷至沓来:“要是皇帝未亡……”
他甚至考虑要不要马上逃走。
“也许是那个娃儿在甘泉宫呆腻了?或者有什么事情想要找我?”他又从另一相对好一点的方向开始找理由。
“还是先去咸阳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不能自乱阵脚。”终于拿定了主意,赵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看了看旁边高高的丹陛叹息一声,正要往殿外走去,殿门突然大开。
在六英宫内,赵高从来都是主上,因此未经他允许殿门就这样猛然大开,他心头的火一下就窜了起来,张口就要大骂。
可待他看清来人后,只能生生把脏话自个儿吞了回去。
是卫尉卿董翳,虽说两人都是九卿,可对方既然就这样大模大样的直闯入殿,必然是有什么凭恃,比如……奉诏。
果然,董翳大踏步地走过来,昂然对赵高说:“传陛下口诏,郎中令立即携符玺到咸阳宫候驾。”
两名持戈卫尉锵然入殿,分别站到了赵高两侧三步之外。
咸阳宫。
就在赵高惊惶的时刻,公子婴的轺车被已守住宫门的户郎放进了咸阳宫,不高的车厢板能够看到车内有一很大的物品,但被用葛布严严实实的罩着。到了正殿,韩谈带着几个内侍有些吃力的把东西搬入殿内,公子婴就又出宫了。
殿内。
胡亥龇牙咧嘴的趴在御座的靠垫上,这兵车,真颠啊。pp且不提,浑身的骨头都快分崩离析了。都说自己原来那辆进口名牌轿跑开起来路感过于清晰很颠簸,但和这古代的战车相比,简直就是坐在棉花垛上驾驶了。
虽然这几个月也一直多次乘坐陈平的轺车、姬夷仁的轺车,公子婴的轺车……但那都是一马拉的车,也都没有像今天这么超快速的奔驰。
轻车用双马,奔驰风卷尘。所以,给咱们这位胡亥的感受也就格外的强烈。当然,这也是胡亥精神已经可以适当放松的结果。试想若不是重新取回皇帝大位这般顺利,他在高度紧张下根本也不会顾及身体被无减震车辆的摧残结果。
招手叫过一名叫做菡萏的小宫女,是从胡亥公子时代就一直服侍胡亥的贴身俏婢。胡亥做公子时有四个贴身侍女,这个菡萏与另一名叫做芙蕖的两姊弟(秦时尚无哥哥妹妹的称呼)是胡亥乳母的女儿,皇帝东巡没有带她们,而在皇帝东巡将归时,突然被宫令卫后发配去浣衣洒扫,不再侍候皇帝,就像宠妃被打入冷宫一般。
也就是一个时辰前,韩谈才来把她们解救出来,半道撞上卫后时这老阉人还要耍威风阻止,结果被跟随韩谈的几个户郎直接收拾收拾存入了小黑屋。胡亥乳母和四侍女用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刚完,胡亥就进宫了。
“菡萏,过来给我捶捶腰肩,我要散架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菡萏看到皇帝,心中的喜悦自不必说。而现在胡亥的这种痞赖相,好像自从小公子登基后就没再见过了吧,刚登基那阵颇有点一本正经,可到开始东巡后,自己就再没见到小公子了。
菡萏偷偷笑了一下,走过来在胡亥的肩上捏揉起来,又在腰背处不轻不重的捶打着。
“哎,舒服,太舒服了。”他哼哼唧唧的嘀咕着。
这个皇帝的宝座终于到手,原来的真身胡亥要是没死,不知会如何表现,现在这个冒牌胡亥可算可以彻底放松了。至于处置李斯和赵高,不过是演两场戏而已,眼下先享受小宫女的马杀鸡。
_
李斯因年纪大了,从始皇帝时就特准宫中乘车。殿前下车后,看到殿门前左右两侧,各侍立的二十名执戟郎将都似乎带着一种肃杀之气,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户郎将上官甲倒是不失恭敬的走过来搀扶了李斯一把,“丞相既到,请在此稍候,待我传禀陛下”。
“谢过户郎将”,李斯微微颌首。
“丞相李斯,殿外候驾~~~~”
_
要说在二世元年,胡亥作为皇帝还是拥有绝对的皇权,身边的郎中军、卫尉军都是忠于皇室的。即使在二世三年赵高要自己的女婿阎乐去杀胡亥时,也需要先利用当时的郎中令赵成的权力调开大部分郎中军,然后用阎乐找来的市井闲民动手才能成功。
现代的人往往低估了那时代人的正统皇权思维模式,而正统和皇权,恰恰是那时代的核心支柱。
且不谈远之两千年前的秦代,就是在并不太久远、六百年前的明朝之初,成祖朱棣造他侄子建文皇帝的反,满朝文武都清晰的知道建文帝不但削藩,而且削的太过彻底,本该就削去兵权无法造反就够了,建文帝是连王位都要给人家削掉,把几个叔叔弄进监牢才罢休。武将勋贵们,又有谁不知道建文帝重文轻武,谁不敬佩朱棣能征惯战?
但是朱棣造侄子的反,带着几十万大兵去讨伐他的,恰恰是这帮对他有同情心的武人。为毛?因为朱棣他侄子是正统的皇帝。
同样说回秦朝,巨鹿之战秦军大败,但依旧有二十万军队的实力。刘邦边兜圈子边扩张实力,最后攻进武关,那是因为李斯和冯去疾与冯劫父子都死了。朝堂上能有点作为的大臣都被赵高杀了,整个大秦的心才算彻底散了,章邯投降了项羽,大秦才真正完蛋了。只要没到这个地步,皇权正统就依然是文臣武将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