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谈惊慌的一捂嘴,臊眉搭眼的刚要一边站岗去,皇帝又说话了:“让人通知巴澜,一会儿随驾。不过不用跟到蓝田,我把事情交代完他就自己回咸阳,所以让他带上自己的马或者轺车。”
辰初(7点),咸阳宫外,一队队卫尉军卒昂然而立,矛戈反射着初升的阳光形成两列金色光阵,各色旗帜轻轻的在微风中飘动。在远离宫门的队列一端,一队骑卒正在向远方奔去,这是探查路径的先锋军。卫尉军一向随从皇帝出巡,所有的军卒都知道,在伴随着一阵雄壮的号角之后,皇帝的金根舆会在郎中军轻车和骏骑的伴随下,缓缓地驶出。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没有号角之声,只有一队队军卒不断行进。先是一百骑军带二百步卒前出,然后四辆轻车载十二名甲士由两侧各二十名骑郎伴随驶出,跟着就是一辆不大的辎车,车前坐有三名中车府卫驾车,并由两侧各五十骑郎护卫,后面跟着另外十二甲士的四辆轻车及伴随的六十名骑郎。轻车之后,后面跟上一百骑军带二百步卒。然后……就没有了。
卫尉军卒们心中暗暗嘀咕:这是皇帝出行了吗?
数千人的大队人马拱卫着中心郎中军的车马,浩浩荡荡的向东方前进,开路的骑兵每隔五十步就有每侧一伍驻马立于道路两侧五十步外,马上骑军都持弩警惕的望着驰道两边。步卒先锋抵达后则会有一什士卒接替一侧的一伍骑兵,而骑卒则策马跑向最前方继续探查站岗,如此滚动向前。
这是在张良博浪沙刺秦之后,为加强皇帝出巡的防护而改革的护卫方式,因为没有多少大力士能够把大铁锥丢出五十步(将近70米)之遥还能保证准确砸到皇帝的车上,何况皇帝辎车两侧还有各有两辆轻车,轻车之外是一队骑郎,骑郎之外还有两排大盾步卒。
卫尉前出的五百骑兵交替滚动前行,构成了一个大队前方超过十五里(6.5公里)的“清空带”。如有任何可疑的异动,骑弩可将箭矢劲射而出,五十步内可贯穿两层皮甲。相距五十步的两伍骑兵可同时将十支箭交叉射向刺客,除非你是金庸古龙笔下妖化的剑客,否则那是完全躲不开的。大队后面,十几辆马拉辎重车(一般辎重车都是牛拉)跟着四百骑兵列为几十排、每排间距三十步左右行进,以防后部有刺客尾随突击。
路口,一个身背卷筒的驿卒正策马转向蓝田方向,偶一回首远远地看到大队旗帜招展和闪光的兵戈,知道这是皇帝出巡的队伍,距第一什骑兵已经不足十里,他不想与卫尉军有什么接触,赶紧加了一鞭,飞马远远地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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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座车内。
胡亥斜靠在一堆塞满了羊毛的软垫上,下面垫着三层厚厚的羊毛毡,总算把颠簸的力道消减了不少,就这样他还是觉得这坐车是受罪,心里嘀咕着什么时候给这车加上几块弹簧。
巴澜跪坐在对面,恭谨的看着这个十二三岁的小皇帝。
巴澜的恭谨,一方面来自于对“皇帝”这两个字的天然敬畏,另一方面也是来自于这个少年皇帝这两天做出了如此多的决策、还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的崇敬。
决策是否正确姑且不论,尤其山东未乱就先准备收缩战线确保关中,这在彪悍的老秦人看来确实有点儿胆小。但巴澜不能否认的是,这种做法真的很稳妥,保证了大秦的地域,也保住了大秦的元气。然后呢,就如皇帝所说,大不了再来一次一统六国。而发罪己诏,为蒙氏举办祭礼,这种事情在一般帝王都会认为是有失颜面的事情,这个小皇帝做起来云淡风轻的不以为意,让巴澜觉得少年皇帝胸有丘壑。
“巴澜,我拿走了你的典客九卿之位,你作何感想啊?”胡亥懒洋洋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陛下,若非是臣办事不力,那容臣妄测,陛下是要臣加强巴郡对外的守御,尤其是加强江水峡口的防范?”巴澜前天小朝议后一直就在思索皇帝罢其典客的原因。
从皇帝收缩防御的整条线上看,太行一线有十万北疆军,一旦太行各陉口筑关,单从军事上说那就是一条铁壁。关中的函谷关、武关和峣关一旦整军备战,山东叛军攻入关中也几乎是梦想。萧关外有北疆军,虽然抽调十万进入太行一线,仍有十五万分布在九原和云中一带,北胡想要攻入萧关基本很难。南部汉中和巴蜀是关中的后方,唯一的薄弱点就是江水峡口。如果山东的荆楚水军沿江峡上溯,可从巴郡攻向汉中再入关中。
巴澜虽然猜测这可能是主因,但内心中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因为江峡险峻,滩多水急,大兵舟溯江水而上很多时候需要两岸拉纤而行。如果从巴郡放船而下攻击荆楚倒是快捷,但溯江而上……那可非一般的艰难了。
“卿有心。”胡亥点点头,“这确是原因之一。我任你为巴郡郡守假郡尉,军政皆交汝手。”胡亥拿起案上的一卷布封的竹简,“你一会去丞相府办理任职。”
“臣谢陛下。”巴澜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竹简。
“你既为巴氏,与皇贞母可有瓜葛?”皇贞母指巴清,即“寡妇清”,因始皇帝封其为“贞母”。
“陛下,清老为巴族翘楚,臣不敢妄与其连宗。臣为巴族人,但与清老并非族系。”
“哦?我还以为你是巴清族人。”胡亥有点小意外。
“汉中郡尉巴普是清老族人,为清老生前荐举,臣无那个荣幸。先皇帝还是大王时灭魏,臣于巴郡应召从军,因受族人推举为屯长,编练后因带军稍微显得还算得体,直授百将。大将军信攻楚失利,臣收容溃卒千七,受大王直接封赏领一曲为军侯,后随大将军翦攻楚因功越过校尉升任裨将。因臣少时曾读书,天下一统后改任巴郡郡尉,于巴郡多次参与平山蛮之乱,也多与山蛮交涉往来,三年前为典客。”
“那你现在的爵位是……”
“臣为十三等爵中更。”
“原来卿也是我大秦的虎狼之将,朕理应敬之。”胡亥坐直了身躯。
“臣不敢,臣本即应为大秦效力。”
“巴澜,你既曾与山蛮作战,后也与诸蛮交涉,又任典客,想必对山蛮颇有了解。我任你为巴郡郡守,其意有三。”胡亥又垮下了身子。
“第一,如你所言,守御江水峡口,堵住对关中的最后一个漏洞。沿江峡溯水而上殊为不易,但我们这么想就是错,因为敌手也会认定我们会如此想而利用之。兵者,出其不意而攻其不备。所以,我要你沿江峡设烽燧,于峡口屯兵。如果可能,在江峡窄处拉铁锁横江。蜀郡卓氏不是冶铁大家吗,可以向其订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