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老神仙不惜身入万丈红尘,却是要探究些什么呢?”
“陛下以万丈红尘描绘尘世间,真太贴切。”老者赞赏的咂摸了一下滋味,“庶民这等方外之士,对尘世之争并无兴致。以庶民为例,庶民更在意的是悬药壶济世人。医可却病疾,但不可却灾妄,所以庶民也想探寻减轻人灾的方式。因此先要看气运,然后择人才,以图济世救人。”
“看气运?”胡亥有些不太明白。
“是的陛下,”老者温和的说:“尘世兵争王争,必有一方合天意,合天意则气运强。庶民可通过为气运强者选荐人才的方式促其早日成事,也就等于为世人减少了兵祸时日,间接地相救万民。”
“我懂了,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尘世将乱,你就会通过看气运选一个按照天意最可能成功的人,然后推荐一些人才去支持他早点儿成功,让百姓早日回归稳定生活。”胡亥有些好奇了:“不过,气运又如何看呢?”
“陛下,气运之术方式多种,望气、占星、卜筮等等,”老者解释说:“庶民所略懂的即是望气之术。”
望气?好玄幻!胡亥转念一想,话语中带出了一丝严厉:“那么你观大秦的气运如何呢?如若你认为大秦气运已败落,是不是就要为反贼荐才来推翻朕的江山?”
“请陛下恕庶民妄言。半载前庶民观大秦的气运衰落,不出三载必为楚人亡之。”老者从容的拱手答道:“因帝星异动,所以庶民赶来关中,意欲再看大秦气运。至于陛下所言相助反叛,此非庶民之罪。大秦气运弱微,只能是陛下势微。或陛下倒行逆施,或陛下力所不能致使奸臣误国。庶民直言犯禁,还请陛下恕罪。”
“好吧,吾不罪汝。”这位新版的胡亥深知老者所言属实,刚才自己那么说不过是虚言恫吓而已。
老者一躬到地:“陛下贤明。庶民已观到大秦气运复涨,此必为陛下这些时日贤明通达所致。既然陛下不罪,庶民愿为陛下试解说望气之法。”
胡亥的好奇心给勾出来了:“那就劳烦仙者为我解惑。”
老者一揖,抬手指向咸阳方向,“陛下请看。”
胡亥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先是咸阳大城历历在目,一团紫色云霞盘旋于咸阳之上,云霞边缘五彩变幻,放射出明亮的金光。然后自身彷佛冉冉升起到半空,大地如棋盘一般显现在脚下,整个关中地区和部分山东之地都映入视野,可以清晰地看到云霞的金光笼罩住了整个关中大地并向北向东溢出到山峦之外,就如平时我们所看到过那种从云层空隙中射出一道光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光晕一样。
老者的声音在胡亥的耳边响起:“陛下所见,即为当今大秦的气运之象。庶民半载前所观却非如此,其时关中紫气正在日渐衰微中。”
胡亥发现自己此时又稳稳地站立在老者的对面,正听老者述说。
“而关东之地,”老者转向东方,“陛下请看。”
胡亥感到周围的景物再次发生了变幻,此时他似乎站在一座背靠关中的大山之巅。俯瞰脚下,山峦间似有数座雄关远远的分散屹立在山谷之中。而目力所及之广袤延伸的山东大地上,黑气纷纷如小旋风一样盘旋在关内射出的金色光晕边缘之外。东南方向上,有几片黑中带紫的阴云隐隐翻卷着五彩云边,下部如同龙卷风一样伸出云卷落向地面,发散出灰白色的不祥光晕。
老者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胡亥的耳边:“陛下,庶民半载前所见的东南方隐含五彩的紫黑气息,比如今陛下所见要强大数倍。自咸阳紫气复起,光芒出关,那些五彩之紫黑之气的规模已经骤缩至此。”
“哦?那么你是否可告诉我,紫气、黑气所代表的为何意?”胡亥被山东大地上的黑云乱滚吓到了,这忑么也太黑暗了吧。不由得又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开始担忧……怎么就成了秦二世这么个倒霉孩子的接替者呢。
“陛下,紫气为吉气,五彩盘绕的紫气则为帝王之气,所以咸阳紫气代表的就是大秦和陛下的气运。陛下恕罪,半载前庶民所观咸阳紫气衰微,表示大秦数载而亡之含义。而今咸阳王气大炽,且金光溢于山东。金色为大吉之色,主发达,因而当今关中已无衰微之象,所以庶民要恭贺陛下。”
老者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黑紫之气主恶煞,含死伤破败之意,灰白之光为阴煞缠绕,主横祸凶死,所以山东之地已呈乱象且必有兵祸。即便陛下王气复涨,仍不能遏。然东南紫黑之气亦蕴五彩,也有王气之征。”
“他们也有王气,也能为王吗?”胡亥被老者说的有点迷糊,自己这边王气强大,山东的煞气虽然缩减了但依然带着王气转悠,这事儿咋有点乱?
“气运非定数,”老者在胡亥眼前现身,低头施礼道:“陛下这几日必有贤明作为而使关中王气得复,若陛下忽而又再做非王道之事,则王气自会复衰。陛下之王气与山东之煞气,有此消彼长之关联也。若陛下王气不兴,则煞气中自有新王者。只是凶煞争王,百姓当灾,非庶民之方外之人所乐见,只能入尘而助一方。”
老者忽然庄重一拜,“庶民惟愿陛下,行利百姓事,减凶煞之祸及。虽山东凶煞已成,陛下行事若为正途,则百姓之灾将会大减,万民之福。”
胡亥沉思半晌,又问老者:“关中王气系于朕所作为。那么请教仙者,山东这几煞气又是何人所系?”
老者摇头说道:“陛下,此天机不敢轻泄。”
忽而他脸上又露出神秘的笑容,“或者,陛下其实早已知之?”
胡亥心中一颤,难道这老头还是知道自己是后世之人?不由得眼中射出一道锐利的目光。
老者一触胡亥的目光,马上躬身向后飘去,“陛下,庶民先告退,十数日后或有再见之期。”说毕,身形暴退。
胡亥一惊,不觉前冲一步想要伸手抓住老者,突然觉得脚下腾空,低头一看,自己正在快速坠向蓝田大营……
胡亥全身猛然一震,睁眼发现自己仍坐于大堂之上,灯火摇曳。
一梦而已。
定了定神,他头脑中灵光闪现,这个老头,不就是丰沛见过的那个安期生吗?怪不得看着辣么眼熟。难道他要来咸阳?
_
秦二世元年六月二十日。
卯初(早5点),天色即已微明,公子婴带着马队缓缓出关,向商县方向前行。他并不想疾驰,因为在前方二十里,昨日放出的一半马队已经在驰道边驻守了一夜,只要李左车没有搏命一般在黑夜中赶路,他必然会宿歇在这二十里以内的某个地方。武关道可不是一马平川的道路,山谷山峰,道路盘旋。如果黑夜赶路,说不定一个闪失就万劫不复,所以公子婴相信自己的判断,今日一定能够截获李左车。
卯正(早6点),蓝田大营前,皇帝的车马队已经浩浩荡荡的出营向西北开始行进。由于到望夷宫的距离比到咸阳宫还远,将近六程一百八十里,皇帝又坚持一日必须抵达,所以整个皇家队伍都早早开行了。皇帝的辎车中,胡亥仍然有点迷迷糊糊,歪在软垫上打瞌睡。
这并不全是早起早走的缘故,昨晚那个梦一样的情景,搅得胡亥一晚上都没睡安稳,一闭眼,就是山东之地繁乱的黑气阴云,像春天的柳絮一样满地乱滚。然后就在他害怕之极回头想要召唤自己的王气金光时,却恐怖的发现自己身后一大块紫黑色的乌云都快压到自己头顶上了,云中不但发散着惨白色的光辉,似乎还隐隐能听见里面阴森的桀桀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