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收到的泗水郡的通报中,向东南的那伙反秦盗匪已经连下数县,逼近了九江郡,所以他就“百忙之中”抽身来看望项梁了。
此刻,他刚刚把泗水郡戍役造反之事当作重大消息,很神秘的透给了项梁。
“梁公对此事如何看?”赵高两眼紧盯着项梁。
“郡守不怕庶民说大秦的坏话吗?”项梁的表情中有一丝讥讽。
“此间没有第五只耳朵在听,梁公有话尽管直言。”赵高一脸的假笑。
“那好,庶民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郡守海涵了。”项梁端着酒爵,盯着赵高:“不知郡守听过一句流传在楚人中的谶语否?‘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抛开这句话的反秦含义,可以说这话道出了大部分楚人的心声。”
“秦楚之间,从怀王时秦就一直在对楚行欺骗之事,怀王辱死,楚人则深恨秦人。至今,怀王仍为楚人所念。秦自霸占楚地后,楚人无时无刻不想反秦,然秦人有强师善战,所以楚人也不欲硬碰。若秦人能因时因地,以楚人的期望待楚人,则就算归于秦帝统治,也不至反。”
项梁抬手喝了半爵酒,也没弄什么大袖遮挡:“反,是因为没有活路了的举动。庶民不知这些戍役为何而反,想必是押送军尉过于无道吧,然数百戍役能占靳县后又聚数千众民,显然是秦的苛政已大失民心所致。庶民知郡守深通秦律,郡守不觉得,管束蛮悍秦人的律法,并不适用于其他六国吗?”
见赵高只是满脸堆笑,并不说话,项梁喝了口酒又说:“现今郡守从秦廷远赴会稽,需当了解楚人状况和心声,郡守要保一郡平安,就应因时因势,善待郡内庶民,使楚人认同郡守,则会稽则无虞。”
赵高轻嗽一声:“本守毕竟是大秦的郡守,非楚人之郡守。梁公欲使本守弃秦律而就楚人乎?”
项梁不以为然的瞥了赵高一眼:“郡守,会稽到咸阳数千里之遥,三百里邮驿使都要十多日才能传递消息,而泗水反秦者也只需十数日就可抵会稽,那么,强悍的秦师要救会稽郡于危亡,又需多少日?二世皇帝将会稽郡守、尉、丞均由郡守一家人担任,显然一方面是对郡守极为信任,另一方面就是等于赋予了郡守临机决断的专权。郡守为什么不能施行一些仁政,让会稽郡庶民们感郡守之恩德呢?”
赵高默然,不过心里开始挣扎起来。是施仁政、收民心能够让自己更稳当的立足会稽郡,还是敛财帛、扩军力能让自己更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以仁政得民心,威望上升,会不会小皇帝担心自己坐大,一个诏令就把自己的换个地方导致在会稽郡的心血付诸东流?而且,以仁政得民心用的时间会很长,现在山东的局势能不能容自己采用这种方式?相反,敛财帛扩军力就来的比较快,而且只要做的足够隐秘,咸阳一时半会得不到消息,尤其建立隐秘力量的话……
项梁也没再说话,只是心里也在冷笑。如果你赵高施仁政,等时机到了起事反秦时,我还可以留你一条命,让你在我的人监督下做一些利于楚人之事。如果你反过来做,那我就好好配合你,只是到了起事之时……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各自“品酒”,过了一阵,赵高放下酒爵:“梁公为楚地百姓着想,本守感念颇深,梁公的建言本守一定牢记在心。不过本守刚到会稽仅数日,对郡内情况还不够了解,待过得一两月弄清会稽郡的情势和民情,再和梁公讨教如何?”
“郡守有此心,庶民也同样感念。”项梁双手举爵向赵高致意。
“那好,梁公就暂且在此安心读书休养。毕竟梁公还是……呃……这事儿本守会想法为梁公尽量洗清,只是在这之前,本守还是会安排一些护卫措施,希望梁公不要介意。”赵高放下酒爵站起身来。
项梁向赵高拱了拱手:“郡守说哪里话来,庶民本就是一罪人,得郡守善待已经感激莫名了。”
赵高对着项梁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然后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彪形壮夫,向赵高躬身施了一礼。
赵高回身对项梁说:“梁公在此的护卫,就由龙且,”他一指门外壮夫,“负责,如果梁公需要什么东西,可由仆役转告龙且,也可直接与龙且说。”
“龙且,进来见见梁公,看梁公有何吩咐。”说完对项梁略一抬手,就出门而去。
龙且迈入房门,左右看了看:“梁公的仆役不在身边伺候?”
项梁淡淡的说:“应该是给某煮食去了吧。”
接着浓眉一挑,使了个眼色,龙且会意,把门关上。
“龙且,刚刚赵高透了个消息,泗水郡靳县已经反了。你马上想法把这事告诉曹咎,让他去找羽和桓楚,使人日夜兼程到泗水郡探听消息,并尽快传回切实的情况。”项梁压低了嗓音快速的吩咐着,“还有,这里有多少人在守卫?”
“叔父的院落周围共有五十人,有三十七人都是仆的人,所以叔父尽管放心,仆会将那十三人主要安排在院外,不会坏叔父的事情。”
龙且边说边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又回身说:“如果叔父想要离开这里,随时都可以,郡守自带的那些人根本不是仆的对手。”
项梁笑了笑:“干吗要离开?郡守待某不薄,某也不能辜负了郡守的一片心意。你就把我刚才说的事情尽快想法告知曹咎,等项籍那边有了消息,再告知与我就行了。”
“喏。”龙且拱手行礼,“仆役进院了,叔父,那仆就先出去了。”
夜。
陈胜与蔡赐坐在从靳县获得的军帐内。
“大将军,城父伍逢已经使人来联络,问我等何日可达。”蔡赐向陈胜回报着:“来使说,都尉广过城父拜望了伍逢后,伍逢已经把自己的兄弟们派到城父各处号召民众,此时想必都将城父拿下了,就算没有拿下,也相去不远。”
“军师给本将军带来的消息都是好消息啊,”陈胜满意的摸着满脸的因一直行军无空打理的胡须,现在已经变得很有些乱糟糟的了。
“这几日又有很多庶民加入张楚军,现在已经有了一万六、七千人,就算伍逢不能夺得城父,吾等这强大的力量,推平城父也不在话下了。”
“是啊,人多了,可粮秣的问题也就显现出来了。”蔡赐向陈胜拱手道:“现下军中粮秣都是沿路的庶民捐助的,大将军不使军卒扰民,乃一大善事。只不过,如果到城父不能获得足够的粮粟,那攻取陈县的时间就必须后延。现在我军没有兵练,全凭一股对暴秦的恨意支撑,所以粮粟方面就更不能出问题。”
“现有粮秣应可支持三日,三日即可达城父。军师既知我军粮秣不足,在伍逢使者回返时想必也嘱托使者向伍逢提出此事了吧?”
“那是当然。如果伍逢顺利接管城父县廪,虽然不见得能济得大事,提供两万人五日军粮应该还没问题,有这五日粮,足以使我军到达陈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