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嘿嘿。”胡亥笑了:“代王拜楚刑徒英布为大将军,正带着九万刑徒军在攻我的霍邑,想要杀入关中推翻大秦暴政呢。”
叔孙通一愣,随即也笑了:“臣至陛下所筑的新关,潼关之时,也听闻了代王在攻霍邑。臣以为,这或是代王整合那数万楚地刑徒所需吧,毕竟楚人对大秦的恨意最深。臣还听闻陛下的霍邑守将是郎中令婴,看陛下如此淡定,霍邑必无危险。”
“我给了公子婴六万人,其中三万为北疆百战之卒,要是这样的六万人都顶不住未经整训的九万刑徒攻击,那公子婴也就枉称赢姓子孙了。不说公子婴了,说说你吧。你长途奔波,为朕、为大秦,还差点儿把命送掉,这要我该如何赏赐于你呢……”
“陛下信赖臣下,就是对臣最好的赏赐了。”叔孙通连忙逊谢自谦。
“该赏的还是要赏,你也知道,就郦食其、彭越、蒯彻等人,目下虽然看不到其作用,只要时机到了,这些人的作用可抵十万乃至数十万虎狼之师,所以,你的功绩很大。嗯……姚展,你先记下,然后让上卿拟诏:叔孙通提爵五等大夫,由博士转任太中大夫,随朝议政。另宫内赐金五十镒,锦帛五十。还有,随行甲士各赐金两镒。”
“臣谢陛下厚赐,愿为陛下效死。”叔孙通想到过皇帝会大赏,但没想到赏赐如此之厚,提爵、提官、赏金赏帛,方方面面都赏到了,立即拜倒在地。
“别死啊死的,死了还怎么为我效力。”胡亥翻了个白眼:“你起来,听我说。”
叔孙通直起身拱手:“陛下。”
“此番回咸阳来,一则要好好把身体将养好,二则山东越来越乱,我即将命秦锐出击,所以你暂时也不可再往山东。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如何用尔孔孟之说,开启民智,为日后山东平靖之后选才。”
“陛下,这……”叔孙通有点迷惑的看着胡亥。
“先皇父一统天下十载,行郡县而废分封,大部官吏皆由关中出,你可知员额有多紧张?很多郡守都是由武将转任。武将为官,自会将大秦之律法行至极致,处事也自是多有简单粗暴之嫌。”
胡亥端起姚展放在案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对了,姚展给太中也斟一碗茶,看大夫是否喜欢。嗯,我接着说。由于官吏不足所导致的弊政,我不想在山东乱平后继续,这就需要人才,有才具,有品德,知民苦。廷尉府正在重修秦律,除必要的大律,如刑律外,各地方会有一定的制律之权,对关乎民生的律法因地制宜,这也是太中出咸阳前向我所说的变法。那么你说说看,没有了解地方的官员,又如何能制定适应地方的律法并执行好呢?”
叔孙通沉思了起来,胡亥也不催促,由着他去想。半柱香的功夫,叔孙通抬眼看着胡亥:“陛下……”
“莫急莫急,先尝尝茶水。”胡亥自己又端碗喝了一口,笑吟吟的看着叔孙通。
叔孙通端起姚展放在案上的茶碗,刚凑到嘴边,一股清香就蹿入鼻孔:“好香。”
他不由得叫了一声,然后浅浅的喝了一口:“陛下,这是茶?”
“对,又称为荼。”
“哦,荼臣是知道的,作为药草用的。”
“是啊,当今之人,只知此物为药,却不知此物可谓饮品。虽有苦涩,也有暗香啊。”胡亥感叹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太中刚才想到了些什么?”
“臣惊异于陛下想的长远,所以也想远了一些。”叔孙通又轻轻喝了一口茶:“陛下,臣出咸阳前为陛下所举荐者,或为豪侠、或为策士,但臣也知晓很多山东有才具者,只是现今乱起,这些人恐或隐入山野,或被裹挟、也有自愿加入复六国者之列以谋功名,陛下欲开民智,也就是设学授徒,这个臣可先于关中试试,待山东平靖时,恐还是需要臣刚才所言的那些人。隐于山野者易为,诚意请出就是。对于附庸复六国者,不知陛下……”
“欲使朕宽赦之?”胡亥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是否宽赦,要看其在复国者中的作为。若于秦有大害,我可不能轻言宽赦。”
“那是自然。”叔孙通拱手:“臣不会请求陛下宽赦这类人等。”
“太中可在离宫后自把这些有才之人列出名单,然后静观吧。”胡亥说道:“有关开启民智之事,于朝堂,可仿齐国稷下学宫,汇集天下士子论学,然不可染稷下学宫空谈习气,需论及实质性时政。于郡府可设府学,收郡内有为士子讲学,于县可设县学,鼓励学风。至于乡亭是否设立乡学,则不急于一时。”
“我最在意者实为乡学,此乃真启民智之所,但这需要有士人乐于不辞甘苦教化百姓。太中,这些设学之事,我就交给卿了,卿可于关中、三川、河东等大秦尚可控制之域内,广泛走访有识之士,为此大事打好基础,理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条陈给我看。”
胡亥转而又用非常严肃的话语说道:“太中切记,启民智并不是仅限于习文,我不需要一群腐儒夸夸其谈,还需发掘那些在数算、兵争战策、匠技乃至医术等与治政、治兵、制物、治病这些关乎国计民生的各方面有才具者或潜在有才具发展者。治学可得治政人才,治兵人才如有发现,可荐与太尉府,由太尉府设立兵事学堂;好匠技者,可荐与匠师台为徒;有善医者或好医者,我已将太医从奉常和郎中内独立出来设太医府,并正准备制医律对医者分级进行管理。所以,太中将设的各级学府负有找寻各类潜在人才的责任,你可愿担此任否?”
叔孙通被皇帝这一番面面俱到的人才发掘计划所折服:“陛下所想,宏图远大,臣恐需些时日才能思透思全。且臣刚自山东返,陛下这数月新置的府台等,臣还需要好好了解一番,臣恳请陛下予臣宽限,使臣能尽力设想周全。”
“可,予卿三个月,拿出一个初步的条陈来。”胡亥点点头,忽然诡秘的一笑:“另外还有一事,需要太中给我以支持。我欲在几日后的大朝会上复王爵,封公子婴、公子将闾、公子高、公子骖和公子节为王,先不封国,只复王爵,给食邑。我的理由是反叛者都称王了,赢姓最近皇族为何不能为王?内中真的目的则是,在山东平靖后,以亲王之国隔离像代王和彭越等人之国,以免日后战乱复起。太中至时可以想一想,如何支持朕这个昏君的昏庸之举,毕竟先皇父废分封,朕若重启分封,必为昏举。”
叔孙通习孔孟之说,本质上是赞同分封的,闻言立即爽快的应承了下来:“陛下有此意,臣必定鼎力报效。”
胡亥似笑非笑的看着叔孙通:“我是想在你在朝堂上公开支持此议后,就为你提爵并转任太中,但如此一来,卿就成为阿谀之徒了。文人好名声,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君子担心死亡以后他的名字不为人们所称颂)。’如果卿对此很介意,那我就另外找一些功劳给卿。”
叔孙通面露笑意:“因时而变,为大义而不拘小节,乃君子处世之道。臣非鄙儒(拘执、不达事理的儒生),陛下为苍生计,谋天下定,臣又何惜此名?”
胡亥抚掌:“我得先生,真一强臂助也。”
叔孙通拱手:“山东之乱欲靖,以臣之陋见可能仍需数载,然陛下此时已思其后事,虑及久远,乃百姓之福,臣代百姓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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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清晨,又是胡亥打把势健身之时。
“陛下,这是听风阁传来的十日前消息。”陈平在一边向比比划划“拟禽”的胡亥汇报着:“张楚军周市向东进至狄县,狄县令组织县城防御,却被城内故齐遗族田儋所趁,夺取狄县并称齐王,然后于城头劝周市退兵。周市已退回魏地,暂屯于定陶,最终应还是会回返临济(位于今封丘东北)周边。周市经过大野泽北时并未与郦商战,而是两下谈和,郦商所占之地只要不再扩张,周市默许其占有三城为基。陛下,看来郦商算是站稳了脚跟,只待彭越起事时与之合兵了。”
胡亥一边比划着一边问:“有留县景驹的消息吗?泗水郡乱纷纷的,郡守等官吏又在做何事?”
“景驹在田儋起事后随即起事占据了留县,其盟友秦嘉会同绖县人董缫、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县人丁疾等已夺取东海郡治,郡守与城共亡。至消息发出时,景驹留宁君守留县,自带数千人往南而行。臣思其可能会和秦嘉会于彭城外,欲取彭城。泗水郡叛军四起,郡守壮奏报,已屯兵薛地,欲先击丰沛,再解决留县景氏之乱。”
胡亥停顿下来:“刘季的动向呢?”
“刘季北伐胡陵、方与等地,想是所获不多,已经回到丰沛一带继续召集兵卒。不过这一带可召集的户夫已经召集的差不多了,他也就是三、四千的规模,目前守在丰邑。只是有一件,泗水郡兵也不过万余,还不能全部用以平叛,需有人留守相县,薛地不过八千卒,对刘季或可一战,若景驹与秦嘉联手,则超一万五千众,所以郡守壮先平丰沛的方略,臣以为是比较妥当的。”
胡亥问出刘邦动向那句话后就继续“拟禽”,前几日三美人都可临幸,小皇帝有点儿“操劳过度”,现在需要好好的健体强身。
听了陈平的话后,他一边练着一边想:“这段历史大约不会出什么偏差,泗水郡的郡守说话就完蛋了。也真难为他,陈胜起事于泗水、刘邦起事于泗水、景驹起事仍于泗水,可我还不能把他调回来直接放弃泗水一郡……为什么不能,我也不需要用他的人头来反衬我昏君形象啊……就是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史书中这位郡守壮就是被刘邦的人杀了的,好像就是曹无伤吧。还是做个姿态吧……”
“我觉得几个叛军都是起自泗水郡,陈胜起于斯,刘季起于斯,景驹也起于斯。这说明什么?我认为这说明郡守壮对楚人的管控太松了,各县乡都疏于防范,对故楚遗族和楚人太过宽容。现下泗水郡早已糜烂,靠万余郡兵想要剿灭,我认为太难了。拟诏给他,让他收缩兵力回相县,守住相县即不为过。待秦锐至,再听令章邯,配合扫平泗水叛军。”胡亥一边练功一边下达沼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