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娥微微一惊,抬头看了看胡亥装出来的严肃中还藏着憋不住的坏笑,捶了一下他的胸口:“郎君说什么呢,薜荔如何会有瞒着郎君的事情?”
“怎么没有?”胡亥继续装,“要不是和臧姬他们闲叙,还不知道朕的宫中居然藏着一个剑术名家呢?老实交待,从未告诉朕这等事,是不是想刺王杀驾?”
景娥白了胡亥一眼:“原来郎君说的是这事儿,薜荔又没有藏着掖着,每天都鸡鸣而舞,从小习惯了。我的陛下,你那些红粉锦卫都看着呢,那些女剑手可都是会舍命卫护陛下的,小薜荔如何敢起刺杀大皇帝的心思?”
“反正朕不知道尔会剑术,尔既不言,就是欺君。”胡亥瞪了瞪眼睛。
“好啦好啦,”景娥笑了起来,从胡亥身边挣开,然后大大的行了一礼:“民女没有向陛下坦承所有事情,民女有罪。”
行完礼,起来小粉拳就在胡亥胸口上暴捶了一通:“陛下可满意了?”
“看尔态度还不错,免罪不究了。”胡亥一把抱过景娥,狠狠地亲在她的唇上。在旁人公然参观之下行周公之礼他做不出来,旁若无人的亲个嘴他还是干的出来的。景娥小脸一下就变得粉扑扑的,一层红晕在两腮边化开,很快弥漫了整个脸庞。
旁边芙蕖和菡萏自从胡亥开始装相就停止了追逐打闹,袖手看起热闹来。现在她们对这个过去的主子、现在的夫君了解的再透彻不过,也就是跟她们一样的大男孩。景娥自入宫后一直就随和,对她们都很好,所以她们也不嫉妒公子对景娥的特别宠爱。
古时女人没地位,就是男人的附庸和玩物,她们姊弟与海红原本是胡亥的奴婢,以前也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能成为美人这个级别的宫妃,认为就算得皇帝宠幸,了不起也就是做个少使或长使,好一点做到七子也就到头了。
美人啊,再上一级就是妃了,已经是宫中地位极高的妃子。
折腾了一下景娥,胡亥又把“严厉”的目光转向菡萏:“朕听说,你撺掇皇后与锦卫比剑?要是皇后有损伤,你可知罪?”
菡萏把小嘴一撅:“公子啊,别装啦,再装就不像啦。皇后姊姊剑术超群,那些锦卫就没几个是对手的,更何况公子的锦卫又怎么敢真的伤了皇后姊姊?”
说着抛过来一个鄙视的白眼仁。
芙蕖看胡亥把目光又转向自己,立即说道:“公子,停!别看见谁就说谁。还有啊,别总朕啊朕的,陛下要喜欢自称朕,那芙蕖可要自称臣妾了,看谁先烦!”
胡亥的气焰立即就消失了,长叹一声:“我怎么会有你们这些后妃啊,全然都不顾我的颜面了,好歹朕也是皇帝啊。”
海红堆出满脸的假笑,蹭到胡亥面前:“陛下,她们不给陛下颜面,臣妾可不像她们那么没规矩,臣妾给陛下行礼了。”说着就要往地上跪下去。
“停!停!”胡亥一把捞住海红,“我投降,我投降。”
几女一起嘎嘎的笑了起来。
“我一直都认为你比她们都大,温良贤淑的,原来你也会作怪。”胡亥骂了海红两句,接着把嘴凑到海红耳边轻轻说:“似乎今晚该你侍寝了,嗯,看我怎么收拾你!”
海红脸也有些发红,嘴里却不服软:“怕了你不成?”说完挣开胡亥跑到一边。
景娥没听见胡亥在海红耳边的话,不过看海红的表现,马上就想到胡亥那个“日程表”,也就猜到了什么,脸有点发烧。
原来“日程表”是菡萏和芙蕖的娘掌管的,现在芙蓉她老人家回家安胎去了,景娥就接了过来。自己未得为郎君侍寝的机会,还要操心郎君的雨露均沾事宜,心中总有一股淡淡的哀怨。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身为皇后就要操心后宫的事情,还要做贤明的典范,对于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来说确实难了一些。
她也很渴望郎君的恩宠,可郎君说她和菡萏年纪太小不宜过早做这事情,也是知道郎君为她们好。郎君在后宫刻意淡化君臣地位和男女尊卑,营造家的氛围,她在后宫甚至比在留县家中过的还要舒坦,反正再长一、两岁总能与郎君双宿双飞的,想到这里她也就安心了。
几女闹了一阵也就安生了,陪着胡亥坐下,除了景娥之外,其他三女又拿起刺绣做起绣工来。
“郎君真的很在意薜荔没有告诉自己会一点剑术的事情?”
“在意,也不在意。”胡亥亲昵的摸了摸景娥的脸,“不在意呢,是小薜荔做什么都不会对你的郎君不利,对不?在意呢,是身边居然有这个剑术大家我还不知道,如果早知道,我就带着薜荔去逛街,反正不怕别人杀了。可惜,你家郎君手无缚鸡之力,尚不如一个垂髫女娃,有点丢人啊。”
景娥扑哧一声笑了:“会些许武技又有什么可自傲的,郎君为天子,调遣大秦雄兵杀伐天下,不比一个剑士更威风?薜荔记得庄周有云:‘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薜荔的剑术,不过是庶人之剑。”
“那你的意思是我行天子之剑喽?”
“郎君为天子,自是行天子之剑。”景娥用吟诵的口吻又念起庄子的话:“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卫为脊,周宋为谭,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如果用白话文来说,庶人之剑就是“蓬头乱发、发髻里的毛都龇着、帽子低扣在头上,粗大的帽缨,紧身的衣服,瞪着大眼却不太会说话。在众人面前争斗刺击,上斩脖颈,下剖肝肺,这就是庶人之剑,跟斗鸡没啥不一样,一旦送了命,对于国事就什么用处也没有。”
天子之剑则是“以燕溪和石城为锋,以齐的泰山为刃,用晋和卫做剑脊,拿周王畿和宋国做剑环,拿韩与魏做柄;用四夷包,用四季裹,用渤海缠绕,用恒山做带;以五行统驭,用刑律和仁德论断;循阴阳而进退,手握春夏,以秋冬运行。这种剑,向前无所阻挡,举起无物在上,按剑向下所向皆靡,挥动旁则无物,上裂浮云,下斩地纪。此剑一用,可以匡正诸侯,使天下人全都归服。”
“这把剑够大的,你看郎君小小的身材,哪里舞的动?”胡亥伸出胳膊,用另一只手比量了一下,一咧嘴:“齐岱为锷,晋卫为脊,周宋为谭,韩魏为夹,这怕是共工也举不起来吧。”
景娥娇嗔的点了点胡亥的额头:“郎君就没个正形,哪儿像个皇帝。天子之剑是用心力来举,用臂膀举,那不还是庶人之剑?”
三女在一旁吃吃的笑。菡萏一脸羡慕的看着景娥:“姊姊真厉害,这种我们都不太听得懂的话这里也只有姊姊会说,难怪公子要姊姊做皇后,我们可没这种才能。”
“老老实实的多识些字,多看点书,不就有才能了?”胡亥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皇后,给你加个事情,找个识文断字的宫人,让她们三个认点儿字。”
“郎君不要乱说,海红姊姊就识字不少,芙蕖和菡萏现在也有识字的功课。”景娥推了推胡亥。
“就是,公子一点都不惦记我们,还是皇后姊姊好。”菡萏耸了耸鼻子,然后小脸一垮:“不过公子啊,这字学起来也太难了,曲曲弯弯的,既难认也难写。”
胡亥又瞪起了牛眼:“大秦的字就是先皇父钦定的小篆,难也要学。”
把两眼一闭一睁他又变出一副和善的面容:“我让太师在整理一种新字体,太师年事已高,虽然半载都还没交上来,我也不好催促,等等吧,新字体会比小篆好学的多。”
景娥好奇:“什么新字体?”
“就是隶书体,当初先皇父定小篆为天下书同文之字,又定以程邈整理的隶书为辅。小篆确实难写难学,可这是大秦的官字不容更改,但考虑到山东百姓,所以我让太师把隶书写为范,然后除了报咸阳的文牍用小篆外,民间可用隶书为常用体。”
“郎君心怀天下,这不就是在用天子之剑吗?”景娥先拍马赞颂了一句,“隶书薜荔也知,一会把宫中讲席叫来,看她是否知道,以后可以先用隶书讲授给菡萏她们。”
“善。薜荔,识字也不限于她们几个,有宫人、内侍愿学,可一起学,在宫中办一个学舍,学子学时不分尊卑,不认真的,”胡亥瞥了一眼菡萏,“讲授者可处罚,讲席为大。”
菡萏又嘟起了小嘴:“公子,那我不学了。”
“不学,讲席不处罚你,公子处罚你,嗯,打板子。”胡亥呲了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