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就是不破不立,一些人得势,就会有一些人失势,失势的人在这个时代通常是满门倒霉,妇孺不被杀也会变成隶奴,或者赶出城去。再加上因为战乱而死掉的、逃掉不回来的人,彭城的居住环境并没有多紧张,还有一些人比较有眼光的认为彭城会成为相对安稳的地方,所以搬进来居住生活。
此刻秦嘉的轻车和跟在后面的几十亲卫行过了宫前广场,大将军嘉跳下车,径直进入宫门,宫门守卫都行礼致敬,让秦嘉的感觉不要太好。
正殿见到假王,秦嘉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景驹也温和的让大将军平身。秦嘉又与殿内的其他大臣见了礼,坐到了丹陛下第一排的座席上。
“王上,臣得到一个传言。”秦嘉向景驹拱拱手,“言称张楚王在陈郡被秦所破时已薨。”
殿上立即起了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其他大臣相互之间开始轻声交谈。
“王上,”秦嘉不满的扫了一眼群臣,加大了声音:“臣奏王上,既然陈胜王薨,王上应立即去假王,登楚王位。”
景驹一愣:“此消息确实否?”
秦嘉摇摇头:“仅为传言,臣派往陈郡周边百里内的斥侯尚未传报真实情况。”
“既为传言,不足信也。”景驹说道:“不妨待确切消息传到时,再做打算。”
秦嘉又一拱手:“王上,臣以为虽然只是传言,但可信程度甚大。张楚王是首先举事反秦者,秦深恨之。之前秦灭魏,魏王咎与魏相市(周市)皆亡,此番秦军破陈郡,不应有纵张楚王逃出的可能。”
景驹有些犹豫:“当初孤称假王,乃因张楚王起事在先,一是于楚国中不应有双王共存而分了击秦之力,二是向张楚王致敬其敢于率先反抗暴秦的壮举。如今,张楚王生死不明,单凭传言,寡人即登王位,若张楚王并未罹难,是否显得太急迫了些?”
秦嘉再次摇头:“王上,且不说现今有此传言称陈胜王薨,即使陈胜王未亡,大王也当去假王,即位楚王。”
景驹露出探究的神色:“大将军此言何意?”
秦嘉故意带出了一丝急切:“臣闻,张楚王曾封会稽项梁为大将军,其意自是想收拢项氏军以壮大自己的力量。而大将军梁虽然领受了张楚王的封赏,但对张楚王召其西进合兵的诏令却没有具体的动作,仍停留在会稽郡内,反而遣使者与我朝接触,想要与大王合兵抗秦,并确实有北上东海郡的动向。”
见景驹点头,秦嘉接着说:“张楚王丢了陈郡的根基之地,就意味着其的没落。陈胜王毕竟是闾左之人,起事后便任用私人,向各军将索取贡物,还传其冷淡外舅亲族,实际上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其王政早已破败。除了率先举事反秦这面大旗外,已经没有道义高点了。相反,王上一向待人宽和,百姓愿随,且身为三闾王族,即位楚王名正言顺。”
秦嘉停顿一下看看殿上大臣们似乎都很赞成自己,于是继续说:“项氏世为楚国兵家,以王上正统王族而为楚王,其归顺之心要大大强于张楚王。项梁遣使主动前来,就很能说明这一点。因此,王上无需顾虑陈胜王的死生存亡,他既然败出陈郡,就是其时代的终结。现在山东义军纷纷而起,正统的作用,将取代陈胜王的首义。毕竟,闾左可以揭竿反秦,却无法消除其无治天下之能的缺欠。如果王上即楚王位,树立正统,则合王上现有之兵和项氏军,楚国可兴。”
“与项氏使者的商谈有何结果?”景驹显然意动了,但内心中还是对南方的项梁有些担心。
秦嘉有点得意:“王上,项氏所遣使者乃项梁弟项缠(项伯),其称,王上乃三闾王族,项氏甚敬仰。若项氏携兵相投,望王上能给予大司马位,由其统帅楚国大军。臣回应说,王上非常欢迎项家军前来共同复兴大楚,并可授大将军并封爵为君。大将军梁可亲率楚军为大楚收复失地。至于大司马一职,留守朝堂拱卫王都侍奉王上,并不能亲手挥军击垮暴秦,想大将军梁也会觉得憋屈吧。”
“哦?那项缠如何回应?”景驹倒是没有一丝一毫显出对秦嘉一手遮天把控朝堂的反感。
秦嘉根本没让项缠来面见假王直接商谈,所以在上奏这事时也在偷偷观望景驹的神色,没看到什么异样也就放下心来:“项缠未置可否,只是说要返回吴县报与项梁定夺。”
“走了?”
“臣刚刚送走,这就立即来向王上奏禀。”秦嘉略略有点脸红,居然都没让项伯和假王礼仪性的见上一面,自觉有点过了,反省了一下自己,并赶紧把话题扯回称王的事情上:“王上,既然项氏有意相投,朝堂上的官职与爵位皆可以再定,但王上即楚王位应该马上着手。项氏都有尊王之意,将此消息放出,各方楚国人杰又何愁不能如风来投呢?”
秦嘉又慷概激昂的说:“大王即楚王位后,臣愿为大王拓展疆土,向北先取胡陵、方与,再向西取定陶。臣有信心必胜。而臣的大胜,将会使各方豪杰振奋,必有更多人来投王。”
景驹显得很有些意动了。
“宁君,”朝臣散了之后,景驹把宁君单独留了下来,“你觉得,现在称王是合适的时机吗?陈胜王真的薨了吗?”
东阳宁君,既是景驹的老朋友,对景驹的忠心也是最强的。理论上说,秦嘉和景驹可以算是盟友性质,总有相互利用的因素在里面,而宁君与景驹则是从情感和利益两方面都捆得紧紧的。两者之间存在的不足之处就是两人性格、处事都太相似了,都是温和的人,都没有秦嘉的豪客气质,做事太“文”,因此缺乏忠心之外的互补性。好在既然都造反了,太文就可能丢命,因此在战争的锻炼中,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成长。
宁君略带些忧虑:“大将军所言不错,张楚王存亡与否,与王上是否即楚王位没什么影响,张楚已经败落了,臣所忧的是南方项氏的态度。今王上拥兵三万余,与所知项氏军的力量表面看似互相仿,而实际战力……项氏世为兵家,大将军嘉练兵的能力、用兵的技巧,臣以为还是相差很大的。”
宁君的优点是心思缜密,思虑相对周全,在景驹小王朝中的定位也就是相国或军师的位置。
景驹叹了口气:“寡人所担忧的,与君相同啊。大将军显然想要自任大司马,而让项梁为寡人冲锋陷阵。以项氏的高傲,会让一个豪客在朝中地位凌驾于自身至上?即便项氏愿归于寡人,并不计较地位高下,寡人心中也颇不安,担忧早晚两者会发生冲突。”
“王上倒无需忧虑项氏归顺之后事,”宁君合掌以指尖顶着下颌,“臣所忧虑的是项氏是否会归顺大王。”
“一旦真的归顺了,就算两者间发生冲突,”宁君轻轻一笑,“王上只要偏向项氏,也就正好摆脱豪侠嘉,让军政两者都步入正轨。现今的状态,仍不似国。”
宁君的意思很明显,现在秦嘉过于跋扈,景驹的小王朝不像一个国家,倒像一个山大王的堡寨。
“项氏若不肯归又会如何?”
“一国不容二王。”宁君眼中的忧虑之色越发浓重,“若项氏不愿归,其必另择王族扶立。在楚国的名义下,怎可容两王并存?王上必遭攻伐。”
“那么如果不去假王之名,延续不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