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枝姬,这恐怕是她的名字。龙池打算出其不意,于是冲她点点头:“枝姬,没想到居然在这遇到你,真是缘分注定。”
“你认得我?”枝姬一惊,“…也不奇怪,反正总是宁子说给你听的。喂,你知道宁子在哪里吗?”
“宁子今日起便不在我身边服侍,我实在不能解惑。”龙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像是一只端肃的瓷娃娃,“另外,如果枝姬小姐不知道我的名字的话,大可以用姓氏来称呼我。现在这样,未免有些不太礼貌。”
“区区工具而已,真当自己是名门之后了吗?”枝姬快步上前,在龙池面前站定,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铜臭味怎么也洗不掉的商户出身,我劝你趁早放弃离开白石家,省得来日叫人知道太子妃血统低贱,败坏皇室形象。”
“看来宁子虽今日才走,但却很快就能另谋出路了。”龙池答非所问,悠悠道,“枝姬小姐现在全不提宁子身为你的好友纡尊降贵来服侍我这工具之流、减少了你们的来往,难道是笃定了能将人带走吗?看来果真是家世显赫,连父亲也不得不割爱呢。”
“再者,我虽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但在白石府上,我才是正经的小姐。你是客?还是臣?在我面前如此语出无状,可见就算是钟鸣鼎食之家,也难免有后继无人的忧愁。”
“还是说,比起我,枝姬小姐更想要这白石家嫡出小姐的位置、以至于更想要太子妃之位呢?”
龙池咄咄逼人,不容打断。枝姬怒火中烧,涨红了一张脸,仅剩下一丝理智克制着她不要命令侍从对龙池出手。她气急败坏,怒极反笑:“好,好,真是伶牙俐齿。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那我且告诉你了,家父乃是富小路昌义,与二条家同出一脉,血统身份贵重,岂是你可以相较的?”
一听她自报家门,龙池反而松懈下来。瞧今日白石对富小路的态度,约莫是对其不满已久,只是现在缺个由头发作,还需虚与委蛇。既如此,白石就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想到这里,龙池轻松一笑:“不过是我父家臣,纵得今日倚重,又焉知来日?若均如枝姬小姐一般,恐怕富小路大人需得为自己早作打算了。”
她略行半礼,不再多言,扬长而去。
而与此同时,在白石的书房里,又是另一幅光景。
富小路关于西山庆云馆的禀报全无营养,但又不得不听,白石只能坐在桌后,手却在桌底下把玩着一枚黑玉扳指,不亦乐乎。
待到他说完,半希冀半笃定地看向白石,希望他能赞同自己的建议时,白石才终于抬起眼看他:“你的想法未尝不可,只是事发突然,传闻纷杂,未免有不实之处。一条与鹰司两虎相争,不需太快入场,暂且按兵不动吧。”
富小路还想再说什么,白石就已经抬手让他不必多言——字字句句都像是为了白石的利益,然而白石却能听出弦外之音:白石家作为三本家之一掺合三庶流的争斗,必至摄关六家尽数在西山落子的局面。一条、二条、鹰司三家庶流不能正面对抗近卫、白石、九条三本家,只能寻求在乱局之中撕扯巨兽血肉、壮大自身的机会。而白石即使有心打压三庶流,也并不打算做这个导火索,更无意于让面前这个在白石与二条家两端押注的富小路顺心遂意,便决定躲懒,明面上不再动作了。
富小路只是短暂失望,又说:“臣听闻,小姐身边一位叫宁子的侍女被调往了它处?臣斗胆,臣的幼女枝姬与宁子乃是至交好友,心中十分想念,可否请主君割爱?”
“割爱倒谈不上。”白石神色如常,心中却盘算着到底谁这么嘴快,早上才出的事,如今中午都未至,富小路就已经探听到了消息。难道白石府看着铁桶一个,实际处处漏风吗?
正想着,梅丸悄悄进来了,附在他耳边说:“刚才抓到一个与其他侍从嚼舌根诽谤小姐的侍女,要怎么处置?”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白石皱着眉,不愿分心力在这种人与事上,忽而却又想到什么似的,问,“是谁?说的什么?”
梅丸像是早知他有此问,瞥了富小路一眼,道:“是从前小姐身边的宁子,说的正是…小姐的婚嫁之事。”
“……”白石沉默片刻,脑中许多碎片连接起来,拼成一幅清晰的图景。他语调极冷厉,并不介意富小路看见他发怒的样子:“如此刁奴,窃听政事,即刻关押。不许给她送米水,今晚我亲自去审。”
他又转向富小路,并不欲隐藏这“刁奴”与“宁子”之间的微妙关联,平静地道:“刚刚你向我讨要的侍从,一时半会儿怕是交不了人了。兹事体大,此事也莫要再提。梅丸,送客吧。”
梅丸直起身,客气地请了富小路出去。白石坐在桌后,沉思许久后,终于将那枚黑玉扳指戴到了自己的大拇指上,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唤来送完富小路,在门外等待的梅丸:“今日小姐晚间有什么功课?”
“今晚的是舞蹈。”梅丸翻开册子一查,很快就找到。他识趣地问:“可要有什么改动吗?”
“空出今晚来,你将她带来刑房。”白石命令完,又仿佛说服自己似地喃喃自语,“是时候了,否则就太迟。杀伐果断的心肠,还是要从小培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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