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镇国公府之后,凌君就被阮戎歆斥责,罚跪祠堂。
“事已至此,你再罚君儿又有何用?”羲氏质问阮戎歆。
“自小你便惯着他宠着他,不肯打骂教训,如今可好,他都胆敢无视尊卑,不敬礼法,僭越犯上,枉顾阮氏全族性命,自私作赌置换儿女私情!万幸陛下仁慈,偏爱恪纯公主,成全于他,否则他万死难赎!”
“我惯他宠他,舍不得打他骂他,还不是因为我不是他生母!”
阮戎歆缄默,羲氏继续言道:“君儿自幼聪颖敏感,我怕失言犯讳让他多心猜疑,有了芸儿之后我还怕他与我疏离,更加偏心于他,连芸儿懂事之后都时常抱怨我,而我却不能向芸儿明言其中曲折。
你摸着良心想想,你难道不是一味偏疼君儿忽略芸儿吗?当年芸儿和萧旻岐的婚事是场交易,可反观君儿的婚事呢?
他为等公主迟迟不肯相亲,你怒不可遏,第一次动手打了他,但你也不是真的气他,而是气自己无能为力!
在公主和亲之前,你背着我们去找过皇后,想要打探陛下态度,求皇后从旁劝谏留下公主,但是谁也左右不了陛下!
换作芸儿退婚,你什么都没做。芸儿和景明的姻缘,是皇后和我祖母牵的线。
芸儿能嫁给景明,是景明向陛下、向皇后和我求来的,是芸儿自己不惜名声争来的。
你心里明镜似的,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哪怕对芸儿不公,我也会忍下所有不与你争论。
我能理解你觉得此生亏欠嘉瑶,想要给君儿最好的一切,哪怕是他要天上的月亮,你也会摘下来送给他。
而今陛下都不追究君儿,你如此动怒又给谁看?你就这么在乎你的面子吗?君儿这般,难道不是随了你吗?”
阮戎歆一怔,“这怎么能随我呢?”
“你何时有的君儿?”羲氏睨着阮戎歆,“你自己心知肚明!”
阮戎歆再要分辨,羲氏却推门出去。
回身看着身边打瞌睡的凊荼,凌君忍不住笑了一下。
从前都是自己陪着凌芸那丫头罚跪,如今自己竟也堕落至此了。
不过,心里的声音告诉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毕竟,他再也不想错过了,他们再不能错过了。
只是,他没有想过,自己不是羲氏的亲生儿子。
抬头看向供奉在神龛上第三排正中的牌位,上书“显考阮氏讳睿骁府君之位”。
小时候的事,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印象的。
当年祖父坚持让一个已过世的女子入家谱,是料想到了会有今日吗?
这不仅保全了自己,也成全了自己的生母。
“她是一个宁愿终生无名无分,也要不惜一切代价为心爱的男子留下血脉的女人。是我,对不起她。”
蓦然回首,看羲氏立在自己身后,凌君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娘”。
紫微宫,皇极殿。
日暮,烨帝终于将积压多日的奏疏批阅完毕,从南榻下来舒展双臂,活动身体。
闻声,玉婕请见,听烨帝应了一声,她才进了西暖阁,行了礼,“回禀陛下,已按您的吩咐让叶院使给皇后娘娘瞧过脉了,娘娘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调养几日便可恢复。”
“皇后身子弱,叫叶邈精心仔细,用药慎重些。”
“是。”
“酉时过了吧,叫李正德去接嘉贵妃来吧,你去吩咐小厨房,多准备几个她平素喜欢的吃食,再烫壶好酒来。”
烨帝掐着腰,在屋里踱步,察觉玉婕有些踌躇,缓缓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这里又没外人。”
玉婕深呼一口气,轻声道:“刚刚,玉婉来传话,嘉主子说她身上不痛快,不来侍寝了。”
话音未落,看烨帝突然精神恍惑,玉婕大步上前扶了一把,“陛下当心!”
“她怎么也不信朕呢?”
烨帝气不打一处来,懊恼道:“我真是情急之下才说那句话的,她明知道我不会轻易放敬辰回来的,她这么一闹,岂不是让老三更加怀疑!”
“可您昨夜的话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也不怪三殿下执意忤逆。”
“我看他就是不知好歹!”
烨帝自知理亏,极力挽回面子,“先前看他喜欢塔娜郡主,我许了婚事,那没成,错不在我吧。而今又见他看上阮家二小姐,我不也是不顾鑫贵妃和饶乐,把他俩撮合在一起了吗,他从小就不务正业,我对他还不够宽宥吗?还有,敬辰的事,好像我瞒着他是真的害他一样!”
“虽说难得糊涂,可他就这么点心结,也没旁的心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真让老三见到她,不仅可能诱发她的情志病发作,还会刺激到老三,既如此,何必再见。”
玉婕倒也不避讳,直言道:“且日来宫里都在议论,说您偏宠公主和三殿下,有意安抚宁主子,是在给她复位铺路,那嘉主子心里不好受也是自然。”
“这话谁传的啊?”烨帝脸色一沉,冷冷道。
“奴才不敢胡乱揣测,您自己安排人查吧。”
“我......”
烨帝一时语塞,两手掐腰,歪着脖子看向玉婕,“你这内侍局的尚宫是摆设吗?朕听你这话也是有气!”
玉婕一脸无辜,“是您让我有话直说的。”
“你不过就是仗着跟朕是奶兄弟,觉得朕念着和你青梅竹马的情谊,不会真的跟你翻脸!”
“既然您不爱听,那以后我不说就是了。”
玉婕说着行礼欲走,“您歇着吧,奴才退下了。”
“回来!”
烨帝清了清嗓子,撇了撇嘴,“晟儿来信了,叫李正德去会朝清明接惠贵嫔来吧。”
一个黑影倏然闪过明居窗前,凌芸立即翻身坐起,匆忙穿上鞋,疾步上前掀开帷幔,只看景明从外面掩门进来,焦急地问:“怎么样,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