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皇后向后踉跄一步,嘉贵妃忙伸手扶住她,忧心道:“他可是最见不得这个的。”
皇后厉声急道:“速速回宫!”
恍惚间,耳边异常嘈杂,眼前突然出现一大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女子,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都跪在一个背对自己站着的男子脚下,怯怯发抖。
众人间,还有一个唯独看不清脸的女子瘫倒在地上,她竭力将一只颤抖的手朝自己伸来,虚弱地说着什么,可自己却完全听不见。
渐渐地,她的身下开始有血色在蔓延,可众人却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只见那女人快被淹没在血泊中,此刻的自己被那刺眼的殷红吓得大叫,连连退步。
急忙转身朝门外奔跑,想要出去喊人求救,猛然回头,却又发现自己的身体比屋子里的圆桌高不出多少,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双手,不是修长的,而是短小,还有些肉嘟嘟的。
突然,门外传来撕心裂肺地喊叫:“我没有,我没有,真的没有!”
那声音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
被那声音拉扯着,忍不住拔腿向外跑,突然一道刺眼的光闪进双眼,脚下一空,却又好像绊到了什么,身体重重地跌在地上,胸口的剧痛开始向头部蔓延。
强忍着疼仰起头,眼见两个粗野的婆子拉扯着一个女子向远处拖去,那女子的脸渐渐清晰了。
于是,认出了她。
“景明!你怎么了?”
看呼唤了很久的景明突然惊坐起来,凌芸急切问道。
景明额头上的汗珠犹如雨下,他两眼发直,痴痴地看着前面,完全没有察觉到凌芸在跟他说话。
“景明,你是不是又做恶梦了?”
景明突然回身一把抱住凌芸,紧紧地锁着她,“娘,不要,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别丢下我。”
凌芸亦伸手抱住他,听着他颤抖的呼吸声,感受得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伸手抚摸他埋在自己颈间的头,不禁哽咽道:“我在呢,在呢。”
那日,涵韫楼西厢房里莫名冒出老鼠,凊葳在睡梦中惊醒,匆忙起身开门往外跑,哪知嘉懿和苑嘉正巧路过门口,凊葳与苑嘉撞了满怀,一时惊慌被门槛绊倒,景明以为凌芸还和凊葳在一起,闻声拼命赶去护她,却不想撞见一地殷红。
自那之后,景明几乎夜夜都会梦魇,十日之久,今日的情形是最重的一次。
凌芸早就被他的呓语喊醒,她看见他在不住地伸手抓着空气,听着他嘴里不住地嘟囔着一个称呼。
这位早就从紫微宫里消失,已经记入史册,却又活在暗处的宸妃,生生的困扰着景明,死死地揪着他不放,明明安然无恙地活着,却如亡人一般阴魂不散,每每在梦里纠缠不休。
凌芸念景明本是去救她才至如此,心中有愧,守着他没日没夜的熬着。
半月之后,宁妃送来的沉香起了作用,情况终于有所好转。
“等景明好了,你们就要个孩子吧。”
自打景明病后,每每来明居探望景明,皇后临走时都会站在明居的廊下,说上这么一句意思相近的话。
经此一事,凌芸方从景昕那里得知,景明梦魇的毛病,皆是他当初亲眼见到鑫贵妃于牡丹堂小产时落下的。
只是,皇后对此一直避而不谈。
凌芸清楚,宸妃对皇后来说是心结,但于皇后而言,她已有景琮和景璘两个亲皇孙,便是日后景明和自己有了孩子,她不过是担了个虚名罢了,何以她对孙辈如此的期望?
久而久之,凌芸开始察觉出皇后每次说出这些话时的异样,脸上的神情略带忧郁,话语声掺杂叹惋,讲话时她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将目光对着牡丹堂。
她是在可怜当年的宸妃吗,还是在疼惜如今被梦魔缠身的景明?
可不论怎样,这似乎都与孩子扯不上直接关系。
现下为了景明,必须驱走他这变本加厉演变成的心魔。
“母后,这几日您也听见了景明在睡梦中还痴语呢喃,儿臣斗胆,恳请您明示,儿臣只想知道当年到底......”
“既知那是他昏迷中的疯话便休要再问!”
皇后刻意打断凌芸的话,自顾自地说:“芸儿,这紫微宫里任何不该你知晓的事,切记勿说勿念。”
反反复复在心里默念这句,“勿说勿念”。
望着床头的香炉良久,凌芸渐渐回过神,轻轻地向床里翻身,抬起右臂支撑脑袋,静静地打量着熟睡的景明。
瞧他的脸瘦得颧骨凸出,忍不住伸出左手轻抚他的脸庞,好似可怜孤苦无依的孩子一般。
紧靠在景明的肩头,倾听他沉重的呼吸声,凌芸细语呢喃。
“当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