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通常薄有家资,合起伙来聘请一些护卫,毕竟路上有些地方不太平…
右边那些,则明显是车马店送货的把式们,喝的是浑酒,吃的是腌菜,兴致上头,甚至唱着划起了拳:
“哎呦,烧酒本是五谷水,先软胳膊后软腿啊,酒坏君子水坏路呀,神仙出不了酒的够哇…”
他们嚷得大声,令旁边长安上香团几人面色不虞,但在护卫低声耳语后,也只能忍着不发作。
沙里飞心中暗笑。
别看这些车把式粗俗,但却从来不是好惹的,背后有车行撑腰,说不定还和路上山匪相熟。
若是起了争执,蒙上脸揍一顿还是好的。
万一有那心眼不正者,偷偷杀人越货,完事把尸体扔到林子里喂野兽,也不是没人干过。
受了通缉,大不了跑到他州继续干活。
这些长安上香团,还真是惹不起。
至于店内剩下的人,则大多是跑单帮的江湖艺人,有满身肌肉,耍把式卖艺的,也有背着柳琴三弦的鼓书艺人,满面风霜,面容凄苦,一壶浊酒哀世艰…
客栈便是这样。
普通百姓都忙着地里那点事,所以路上的,大多不是拉车送货,就是吃江湖饭的。
沙里飞看了一会儿,没什么碍眼的人物,刚好小二端来酒水小菜,便低声询问道:“小二,我问你,最近这路上太平么?”
说着,还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
“客官您算问对人了。”
小二将酒水小菜放下,再端起盘子,桌上铜子已消失不见,嘿嘿笑道:“这里可是靠近终南山,别说土匪,就是山里的野兽,都吃斋念佛,不会伤人。”
“客官是要往商州那边去么?”
沙里飞点了点头,“去丰阳。”
小二看了看周围,低声道:“过了终南山地界,您可要小心点,昨日听回来的车把式说,那边有野兽伤人。”
“还有,牛背梁那边,山上可是不少绿林好汉,最近似乎手头紧,还和定远镖局干了一场,听说闹得挺大。”
“虽说您是送阴人的队伍,但也保不齐会动手。”
“哦…”
沙里飞眉头微皱,“谢了。”
牛背梁的名头,他可是听过,地势复杂,山高林密,又是通往商州的必经之路,盘踞的土匪着实不少。
官府几次围剿,都没弄干净。
看来,要回去与李衍商量一番。
想到这儿,沙里飞当即高声道:“小二,把这些给包了,再给我打十斤酒。”
“好勒!”
店小二满脸高兴,连忙去端酒坛子。
这些柳林老秦酒,那些个穷鬼可喝不起,多清一点是一点,说不定掌柜的一高兴,就能再赏他点。
沙里飞人高马大,抱起十斤的酒坛子,跟玩一样,但他刚准备离开,便从门外又进来一人。
来者是名中年男子,身着青衫,系着牛皮的腰带和护腕,腰间还配着一柄长剑,嘴角无笑,眉间含煞。
关键是脚下鞋子,虽沾满泥浆,却是黑色的靴筒,厚实的白底子。
这是厚底皂靴,乃是官靴,唯有官吏或官家子弟方可穿着。
他看了眼周围,眉头微蹙,沉声道:“小二,上好的独院可还有?”
店小二陪笑道:“这位大人,院子已包出去了。”
中年人随手抛出一串钱,“是谁?”
店小二连忙接住,憨笑道:“你这不为难我么,小的哪敢说…”
话虽如此,眼睛却飘到了一边。
那里,正是长安来的上香团。
中年人二话不说,直接来到上香团旁,拱手抱拳道:“诸位,叨扰,我家老爷受不得吵闹,想要个独院子,能否让出来,在下愿三倍赔付店资。”
上香团的几人,本就被车把式们吵得心烦,正准备离开,听得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阁下有些霸道了?”
“就是,莫非以为我们出不起钱?”
上香团中还有个公子哥,看到对方官靴,眼神微变,连忙拦住众人,微笑拱手道:“这位大人,家父张贤奇,在新任布政使李大人手下当差,不知您…”
这是试探,也是过手。
若对方来头不小,便直接让出,也能攀个交情。
若对方只是普通小衙门的人,自会知难而退。
而且话说的客气,也不会得罪人。
听到“新任布政使李大人”,中年人立刻变了脸色,沉声道:“罢了,不劳烦各位。”
年轻香客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又瞥了眼那些车把式,只觉和这帮粗坯在一家客栈,实在是污了自己身份。
另一边,那中年人已直接转身,对着店小二询问道:“附近可有清静一点,避雨的地方。”
店小二咽了口唾沫,眼睛又一飘。
“你个贼怂,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沙里飞直接骂了一句,随后开口道:“江湖赶路,总有不便,那边还有个房子,我们让出一间也没事。”
“不过是送阴人的队伍,你若不怕就来,”
说罢,披上斗笠蓑衣,直接出了门。
离开客栈院门,沙里飞立刻看到路旁树下停了两辆马车,车轿宽大雅致,布门帘紧闭,旁边还有六名骑士,皆身着青衫官靴。
他不想惹事,抱着酒坛子便走。
而那中年男子也紧跟着出来,跑到第一辆马车前,恭敬拱手道:“老爷,没有独院,被一伙长安香客占了…”
听他说完,轿子里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奉平,你被骗了,虽说朝廷三令五申禁止,但官宦子弟出门,往往会讨个条子,路上进入驿站休息。”
“这种说大话的人,你在长安还见的不多么?”
“不过你也做得对,咱们无需惹事。”
叫奉平的中年人点了点头,“老爷,附近有间避雨的荒宅,不过还有一支送亡人的队伍。”
车架内,声音再次传出,“送亡人归乡而已,老夫又何尝不是落叶归根,没什么忌讳,走吧。”
“是,老爷!”
中年人摆了摆手,队伍立刻进入雨幕之中。
就在这时,客栈二楼的木窗户露出条缝,一名满脸胡茬的汉子摸了摸下巴,盯着车队缓缓离开,沉声道:
“海翅子(大官儿),火点(有钱人),行(七)个尖挂子(好手),是正主没错。”
说着,扭头看向屋里。
“三哥,点子有点硬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