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更何况纪砚尘身上的伤已经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了。按府医的话来说,那简直相当于将浑身骨头全都打碎了一遍重新来过。
纪砚尘光是在床上就足足躺了一个多月。
他终于可以下床走动的时候,正值腊月底了。
这会儿正是南方最冷的日子,屋外飘着莹白的雪,连天空都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纪砚尘披着锁云准备的大氅,伸手推开房门。
他目光落在瘦削纤细的手背上,多日卧病在床受病痛折磨,早就让他变得形销骨立。
变化最明显的便是他这一双手。
纪砚尘已经不太记得年前时自己的手是什么模样了。
他正出神时,一个汤婆子被递到了眼前。
浮筠院大丫鬟锁云捧着用锦布包着的汤婆子递过来,声音温和:“公子,你身子不好,别着凉了。”
纪砚尘将汤婆子接过来,透过锦布透气的口子往里瞧了一眼,淡淡的茶香从中透出来。
不得不说,自从他被贺成江带回来,就没被亏待过。
吃穿用度、伤药供给,他得到的都是上好的。
被贺成江留在身边照顾他的下人也都是恭恭敬敬、不辞辛劳,从未说过他的丁点不是。
如果不是那家伙提出的那个要求,纪砚尘觉得留在西启侯府养伤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坏就坏在,贺成江的要求。
纪砚尘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他堂堂梁夏太子,哪怕虎落平阳,受人追杀,也是断然不可能留在后院当个见不得人的男宠的。
纪砚尘眼睫微垂,收拢双手,将整个单薄瘦削的身子藏在厚重的狐裘大氅里,踏出了房门。
西启侯府世子的院子自当该是全府顶好的。即便是深冬腊月,这院子里依然颇有几分韵味。
纪砚尘缓慢地走在打理的干干净净的石板路上,来到院子中央,这里四四方方隔出一个不小的空地,边上长着一株歪歪扭扭地梅树,树下是一方小桌。
微风拂过时,红梅翩然飘落,如同下了一场肆意飘香的红雨。
“公子要在这里坐坐吗?”
锁云看纪砚尘盯着那株梅树出神,小声问。
纪砚尘摇摇头,目光倏忽落在树后的游廊中,在红漆廊柱边靠着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
他不由自主走过去,踏上台阶,拿起了那把剑。
锁云见状神色闪了闪,想说这是世子的,可想到世子之前的吩咐她又顿住了,沉默下来。
贺成江从未想过拘着纪砚尘。
因此那日谈话后,他便特别吩咐了院里的人。
除了书房之外,整个浮筠院纪砚尘可以自由来去,想做什么也不必回禀。
眼下纪砚尘也只是拿起了一把贺成江随手搁在廊下的剑而已,这并不算什么。
锁云并不担心纪砚尘会持剑伤人,先不说他如今的身子脆弱不堪,这整个浮筠院也不是看似那么简单。
这院子的每一个下人都是会武的,是贺成江特地训练出来的忠心下属。
“噌——”
剑身擦着银质的剑鞘被抽出,寒光清闪,银白的剑身清晰地倒映出纪砚尘的眉眼。
真是一把好剑啊。
他与自己的倒影对视,手腕忽用力,唰一下抽出长剑,锋利的剑锋如一轮弯月掠过空气,被纪砚尘稳稳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