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五睁开眼。
天边仅有一抹擦擦亮的绿。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但早春的湿度非常大。地没干,头顶的天呈现出迷茫的灰蓝色。
他起身,快速整理了被褥和枕头。
棉花被挤压成豆腐块模样。
床铺整洁。
他满意地下楼,却看见卫生间的灯亮着,是瞿宁正在洗漱。
“这么早?”
“今天去找工作,不能坐吃山空。”
他点点头:“也好。”
瞿宁转过身来,却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道:“你别懈怠,基本功每天都要练。”
他木木地点了点头。
身板明明很直,但还是被看得有些发毛。
他和她之间其实积累着很多共苦的记忆。
但朝夕相对的经验近乎为零。
瞿宁大抵也是找不到话说,只好挑正经事和他唠叨几句。
实际上,戊五每天雷打不动地晨练,根本用不着提醒。
迷茫的早晨里,天都没有全亮。
两人静静地洗漱着。
瞿宁挂上毛巾,走出卫生间,站到灶台前烧了半壶热水。
不吃早饭是不好的,当然戊五会来指手画脚。
所以她小心眼地只烧了半壶水,喝完了便扬长而去。
他走出卫生间。
空水壶站在料理台上,与他相顾无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复又打水,烧了整壶热水。
……
……
“小姐,准备出发吧。”
陈愿点头,正想点个人留下跟那个案子,眼前又突然闪过一片雾。
雾气中,那保镖明明刚还活生生在眼前,此刻却变成一块块尸块,包在黑色西装里,连人样都认不出来。
她心下骇然,条件反射地去动自己的小手指。
这次哪里都能动。
那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中毒?
她正想再细看,雾又瞬间消散。
两个齐全的大汉,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算了。”
陈愿说:“先回天津。约一个私人体检,今天下午四点半到六点。”
保镖们点头,一个去拿她的行李,一个去打电话联系医生。
陈愿坐在软沙发里,轻轻地叹出一口长气。
窗帘被拉开,窗外晴空万里。
她无意间扫过一眼天空,雾却又立刻出现。
这次看到的,是电闪雷鸣的大雨。
陈愿越发确定自己是生病了:“现在就打电话约体检。检查完再回。”
保镖打开手机。
只一眼,脸色就微微变了。
陈愿掀起眼皮:“怎么了?”
“小姐,航班取消了,说是天气原因无法起飞。”
只有一个小时就要起飞了。
可现在明明风和日丽,天气预报也没有发来任何预警。
哪来的恶劣天气?
陈愿莫名听出一丝蹊跷。
“啪。”
心窍似乎一下子被打通了。
她才从“雾”里看见了暴雨,机场就急忙宣布了恶劣天气取消航班的决定。
难道那雾里的画面都是真实的未来?
大胆的想法突然从脑海的一片繁杂中脱颖而出。
她凝神看着晴空,并没有急于否定这个跳脱的想法。
“雾”究竟是什么?
她垂下眼皮。
……
半个小时后,三人站在窗前,看着漫天瓢泼大雨,沉默不语。
半晌。
“小姐,按这雨的下法,今天可能没法回了。”
“体检预约在下午一点半。”
陈愿定定看着雨帘。
在保镖面前,她面上不显,心中却如同海啸。
所有的思绪被惊涛怒流搅得一塌糊涂。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如此迷茫是什么时候了。
也许是第一次独自去参加家宴的时候,众人投射的目光中有无数恶意的箭矢。
那时候她曾经无比想念远在千里外的爸妈,因为她知道那是能将她带离恶意漩涡的人。
但是不久之后她就发现,原来并不需要其他人。
那不是个恐怖的漩涡,它无法吞没她。
其次,她自己也可以走开。
从那时开始,参加家宴就不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挑战了。
她可以扮演恬静的少女,仪态优雅地坐在一群中年人中间,假装兴致勃勃地聆听他们的对话。曾经避之不及的家宴已经变成一种强者的乐趣,一种伪装的游戏。
游戏的胜者可以获得不真实的一切,包括口头的夸赞、交换的信息和物质。
她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游戏。
直到那天,夕阳平静地照在东海海面,父母平静地告诉她:你该去天津了。
小孩的游戏该结束了。
更确切地说是陈愿的童年该结束了。
而属于陈家五小姐的游戏仍将继续,游戏地图还会不断扩大。
华北,停驻着新的npc和关卡。
窗外,春雨越下越大。
斜风劲吹,豆大的雨点砸在她身上,很快打湿了头发。
她看着雨。
在这期间,“雾”都没有再出现过。
……
那是一种异能。
直到这一刻,陈愿看着尸块们。修补后的灯尽职尽责地照着每个角落,她才开始意识到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从那个奇怪的和尚开始,诅咒正在有条不紊地降临。
在恶毒的命运面前,脆弱的人类简直不堪一击。
短短两天里,已经有两个人为此而死了。
雨已经停了,到处都是血的味道,到处都是人。
“小姐!”
“小五!”
陈愿转过身,一众人脸在她眼前闪动。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呼唤自己。
他们站在自己世界的中心,大声地呼喊他们心中的那个陈愿。
但是血已经流到了她的脚下。
“闭嘴!”
莫名地,她发火了。
同时她看到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欲言又止,好像很畏惧自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