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岐瑞拜别老友,留下七只酒盅,各埋在一块碑下,同它们的原主长眠于地下,若干年后,当它们被掘出时,有人便认出,这盅上所刻纹路,便是与那“天苍乱古尘弄至道八极千古山海大荒仙图”上所画形图一般无二。
次日,白劫赶回北庚,稍作打听,便是找到了一家“直通南庚”的驿站。
白劫踏入栏线,见几个小吏嗑着不知名的瓜子,正调侃着前些日子昌覃县发生的大事小情:东家长,西家短,谁家娶妻,谁家生娃。叫白劫看了片刻,见二人与自己不打上正眼,颇有些烦躁,于是轻抬左臂,使食指指节于驿马石上狠敲一下,“咔”的一声脆响吓得二吏一惊,于是才瞧过来。
一吏身加一袭红袍,袍腆上画的是浩瀚斗厄难,四方有四个大字,分别是“正”“义”“明”“理”,腰缠黑绳,偏左一边打有两个粗大的绳结,各别有一支木签,偏右一边戴着一柄长剑,剑鞘镶嵌大小乌黑石珠,头顶班帽,帽由粗布织,裹丝缕条条,一片白玉印正堂,看的是晶莹透亮,帽檐再有一圈裘条,藏有松紧带,后脑有扣,扣连百会朱圆,圆插百条红绒。
一吏身着黑纹交合快衣,四肢、腰间各缠有深色丝质缎条,主打一个干净利落,无冠帽戴顶,发蜷于头顶,别两簪于发间,眼眶细长,脸面方正,于领口悬挂几颗米粒大小的金珠,胸前衣襟上有一个口袋,左侧腰间别着一个皮革制成的器物套件,分辨不真切具体放的是什么,只知道是一件较长的物件,右侧则是别着两柄短小的匕首,其后背则是戴着一对宽大的长刃,鞘上烙着钢铁,也是嵌了几块灰白色的金属珠。
“呔,哪个烂撮,胆敢放肆你朱爷爷眼皮下!”红吏呀喳地报喝一声,拔剑便刺。
“嘿呀,立青兄莫要鲁莽,待我询问一番。”于是黑吏拔刀,挡住红吏之剑,又对白劫喊道:“小友,此番叨扰我兄弟二人闲谈,可是有事由?”
“赶路不及,唯恐误了时辰,只好是讨来马匹罢了。”白劫抱拳行礼。
二人狐疑,于是使眼神交流,几番脸色阴晴变化,又都不再言语,只是谨慎地注视着白劫,仿佛这位置所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千军万马,真可叫是:
诡帝真神,太乙正身。
万千因果皆缠身,千百诡秘道里盛。
前有无下危险路,后有仙神手来擒。
孽缘无尽般陀默,大道难挡帝王魂。
何来回生逆反归,只因生来白氏人。
或有千秋风流记,只记蒙灰不记实。
二吏见这白劫器宇不凡,于是又加以讨论。
“哥,这小子来头看似是不小的,颇有那冥主青华相神的神韵。”黑吏传音,顺便警惕白劫是否有所察觉。
“月生啊,你家小子的事我也是知道的,可人毕竟在那老白头手上,想打仇报,恐怕要掂量掂量。”红吏回答。
“哎呀,我不是说古月的事儿!”
“那你谈那青华老登做甚?”
“你还真是一点人话听不进去,我刚所说是这小子,恐怕与那冥主有联啊!”
“不像吧。”
“哪里不像了?”
“若是青华的下部,恐怕不止此等实力。”
“那要几等才算得上?”
“起码是不亚于你我二人的。”
“九纹,冥主割恁大一块,不会肉疼吗?”
“他都皮包骨头了,还疼个屁!”
二人再度对视一眼,由黑吏打头阵,率先同白劫攀谈起来,道:“小友,不知……何方出身,可是世家大族?”
“南庚防栝,东南四十二家,白家寨。”白劫原本想要为自己冠以少寨主的名头,不过正儿八经的少寨主是堂弟白辥,况且那日浩劫,白辥也不在白家,保不准生死,那样做还真是有些不要脸。
“小族?”黑吏疑惑,自觉不太对。
“按官家的说,确是不错的。”白劫的语气相当平静,还带有些许恭敬、
“你不喜官家?”红吏听得白劫话里有话,于是问了。
“我怎的要喜?当地叫官狗,说到底,狗算是抬举,衣冠禽兽衣冠禽兽,还真成了衣冠上的禽兽。”白劫颇有些愤懑。
“小友,这普天之下,尽是在诸王的治下日益繁荣昌盛,何来那狗一说啊?”黑吏不解道,要知道,整个太华古国的实力正在明面上腾飞,地方治理也欣欣向荣,不论何时,太华境内既无草菅人命之事,又无动荡不安之势,安乐太平,也成了多数他国民众眼中的乌托邦。
“呀呀个呸,胡说,你就是一泼皮!太华皇室日理万机,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下到各地轧仕、司官,上到天司、王储,哪个不是兢兢业业?岂能容你发疯!”红吏怒喝,再度拔剑,又是叫黑吏挡下。
“朱立青,你莫要太放肆了,可还顾你那亲王形象!”
“朱月生,你他妈滚粗,这烂厮侮我太华皇威,甚是可恶,我要卸他的咂头子!”
白劫未曾料到这朱立青如此反应,便是再度发问:“哦,我这才说了一处官家,你便这样闹腾,莫不是心里有鬼?难不成这太华官宦之间确实另有隐情?”
“呜呀呀呀!”朱立青是个粗人,辩不得什么真真假假,认定了的事情,扇上十来个耳光都不愿回头。这不,不等白劫细问,便跳脚恼怒了。
“哈,小友请坐,甭管这死脑子,”朱月生朝朱立青使了眼色,又拾起根木枝要将朱立青驱赶,朱立青虽有万般不满,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只得悻悻离去,看样子是十分敬重这位朱月生。
白劫倒也不客气,接过了朱月生递来的板凳,二人挪到一个阴凉处,讨起了价。
“我们是有把子能耐的,小友,不知可否带我兄弟二人去往南庚防栝,切实考察一番呢?”
“你心中有人,”白劫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你是有作为的。”
“谁又是是不作为的呢?”朱月生稍作试探。
“不知道。”
这个回答属实是叫朱月生有些失望,不过他自以为好说,毕竟地儿都给指明了,再不济也能捏住“狗尾巴”。
“那既然小友知道了我兄弟二人的诉求,还请带我二人前去。”
“我看你年岁也比我大不了几岁,还是别叫小友的好。”
“我僖疾元年的。”
“我操两百……额,上马。”
“哈,这样的乌龙多是像小友一般的‘仙命相神’会闹的。”朱月生翻身上马,轻扯缰绳,调转了马头,朝南方赶去。
“前辈,何为‘仙命相神’?”白劫不敢怠慢,扯过来一匹黄鬃马,赶上了朱月生。
“凡是世家显赫之人皆知这相神是沾染仙气所成就的,殊不知这只是成为相神的方法之一,而用这种方法成就的相神便是仙命相神。”
“那除了仙命相神,还有什么样的相神?”
“哈,这就不好说了,除仙命相神以外,目前只有一种相神可以正常成就,”朱月生顿了顿,“便是‘身生相神’,只需自身存活百载即可,其成就之后会将体内枷锁冲破,自带一纹,且作为人时无法运用的厵息便会被释放,若是全部吸收可直接精进至四纹,也正是因为有身生相神的存在,有些恬不知耻的东西便会狩猎百岁老人,靠其释放出的厵息增进实力。”
话到此处,白劫一惊,在防栝东南地区,有着:人寿上百载,精怪也难抓。的言论,故此,防栝地区常管百岁老人叫“人精”,意为:化作妖精的人。
“其实仙命相神同身生相神本质上并无差别,只是时间不同,”朱月生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以上便是依成就方式分辨的两种相神,而我们也可以靠神相分辨两种相神。”
“哪两种?”
“神相是鲜明的、具体的表现,独具特色的是‘有相相神’,反之则是‘无相相神’。”
“你是……”
“无相相神,我们都是无相相神。”
“你们?”
“我的家族。”
“难不成又有什么隐情?”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小友,我便给你讲讲古,讲讲这老老年间流传的往事。”
“洗耳恭听。”白劫也是十分好奇,毕竟这样的情况定是有什么隐情的。
不知几百万年前,那时的人们还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日日以锐石狩兽,采食野果,以维持生计,故病死者居多,人寿三十就已是极其稀罕的,更别说长命百岁,因此人们多以生殖、生存为主要目的,鲜有探求新事物的存在,文明发展止步不前。
亦是不知几百万年前,一部落首领于窟中惊醒,他的本能在告诉他:有一头极其可怕的“野兽”在居所周围。于是首领挣开身旁的三位好友,披上用坚韧的细草杆穿成的兽皮衣,拍下沾染的尘土,走出窟外,却见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情景:一位身着白色丝绸衣袍的老者悬于半空,花白的胡须和鬓发随风飘扬。
“啊啊啊,啦咕吔飒,哈呀呀吔!”首领喊出了一些难以理解的话。
那老者看他如此滑稽,便轻翘嘴角,抬出左手,点向首领,只见一抹光芒乍现,霎时间充斥了整个洞窟,窟中几人的眼神逐渐清明,下颚缩小,脑颅变得宽大了些许,他们感觉意识从未如此清明,口齿的发音也清晰了不少。
“你是什么?你是,鸟一样在上面的,伟大!”首领用不太成熟的语言简单地表达了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