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远处的寨子里也飞奔出一匹马来。马上那个人浑壮结实,疙瘩脸。他就是一夫岭的二当家的刘铁贵。只见他离寨门还有两丈多远就跳下马来,连忙抱手恭拳,紧跑几步,来到鬼人的面前开口说道:“大掌柜的一路辛苦,晚辈铁贵在此迎候您。”
鬼人略一还礼,用那能射电的独眼扫向刘铁贵的脸,言语十分不屑问道:“洪天炮呢?怎么没见他来呀?难道是死了?”
“没,没,没,他出去办货去了。”二当家的刘铁贵赶紧解释,生怕晚了被鬼人怪罪。
“噢!和我一样,也要出去打食。哈,哈……”鬼人狂傲的笑声,回荡在一夫岭上空,并向外扩散着。
“那是,那是……”刘铁贵俯身点头应答着,不敢怠慢,接着又说道:“大掌柜的,请您赏个脸,进寨子里坐坐,孬茶薄酒,我陪您叙叙。”
“算了,我急着赶路,也没备礼,不好意思呀。”鬼人这话纯粹是欺人,人家本来就是土匪,抢的就是买卖人,要的就是驮子头和商人的行路钱,听这意思他还要让土匪给他倒找钱。
刘铁贵让鬼人这一通模棱两可的话,给说得摸不着头脑。愣在那里,不知是应该恭送?还是需要迎接?只好干笑着:“嘿嘿嘿……”
“嘿嘿什么?喝了野猫子尿了?走!”鬼人一挥手,带领着驮子队,就从一夫岭北关口直奔南关口而去……
刘铁贵站在原地,用毕恭毕敬的眼光,目送着驮子队从眼前走过,一直没有离开半步,知道这个鬼人惹不起,不敢出现丝毫的不敬之意。他耐心等驮子队都过去后,自己也跟随在后面,向山寨的南门那儿送行着。
当年这一夫岭大寨主范路暴病而亡后,尸骨未寒,就爆发了内讧,抢夺大当家的宝位。老二乌青和老三洪天炮谁也不服谁,各自带领一干人马,在谈判无疾而终后,便刀枪相见,在山寨内打了起来。洪天炮人少,打不过,边打边退,差一点就命丧黄泉,最终被打出山寨,落荒而逃,流浪乡野。
争夺大寨主之位败北的洪天炮,愤恨在胸,根本咽不下这口恶气。他破釜沉舟,用自己带出去的所有金银,并答应了一系列附加的条件,终于把吝啬贪财的神级人物鬼人请来。
这丰厚的物质和苛刻的条约,令鬼人热血沸腾,看在金子、银子的面上,就在一夫岭上和乌青昏天黑地的一场鏖战。大当家的乌青根本不是鬼人的对手,几十个回合后,他便在那宝刀摄人魂魄寒光瞬划之下,于腰部分为两段,惨死在一夫岭上。鬼人下手毫不留情,宝刀上下翻飞,右旋左划,杀戮之心尤为强烈,屠尽数十个乌青的死党羽翼。刀锋滴血,尸遍野地,血如涸沼,附石凝草,往事如烟,历历在目……不过在刘铁贵脑海中当年鬼人的印象,可不是今天他这副戴着黑皮面罩的恶鬼样子。而是风华正茂风度翩翩跟白面书生一样,一个修长身材英俊无比的超级青年侠客……
刘铁贵心里极其不平静,回想着那当时的战斗情景,将‘霸天驮行’的驮子队护送到南寨门处。他骑马站在寨门口,目送着鬼人的驮子队走下山去,极目远望,直至消失在驮子道的密林深处。
鬼人的驮子队货物轻,走得比较快,加上常常早出晚住,九天半就赶到了源江城。顶着烈日来到城门这里,已是这天的下午时分了。在鬼人的带领下,驮子队一行人马,直奔接近城西边缘位置一个名叫‘远鹏’的大车店。骡、马队陆续进了一个又破又旧又低矮的门楼子后,停在了一个大院子里。
掌柜的赵家财老远就从店内快步迎出来,冲着鬼人拱手弯腰连声说道:“发财!发财!大掌柜的,发财!”
鬼人马背上略一还礼,独眼看着赵家财,语气是那么的硬朗,问道:“有地方没?”
赵家财这‘远鹏’大车店远离闹市区域,比较偏僻,来的客人较少,盼望着多来几个客人,增加点收入。他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有,有,地方很空闲。”
“好,有就好。”鬼人精打细算,专住便宜大车店。他从马上下来,挥手指挥着这些拉驮子的人赶紧卸货,嘴里说道:“抓紧点,卸驮子。”
人们不敢怠慢,立刻都各自围绕着自己管辖的数头骡子和马匹忙活起来。
赵家财看着鬼人的脸,说是脸,实际就是一个黑皮面罩,赔着笑说道:“大掌柜的,您到店里坐下歇歇。”
“不了,我还有事,你回店里忙去吧,这里的事你不用插手。”说完后,又用手指了指其中的一个背朝他正在忙碌的人说道:“他在你这里长住,给我看管着货物,有事,你以后问他。”
赵家财连忙点着头,嘴里应着:“好的,那我先回店里了。”他了解鬼人的脾气,说一不二的茬子,连忙往回走,怕在这儿碍事。
丰明烨从马背上跳下来,来到了小雪骑的那匹马的旁边。他看着小雪说道:“下来吧,走了一上午,终于到了。”他和往常一样,向马背上伸出手,想把小雪抱下马来。
小雪看着丰明烨的脸,调皮地摇了摇头,并向他摆了摆小手说道:“我不下去了,我要到街上去买一些好东西,我也给你买,你在这里等着,可别走远了。”
丰明烨直到现在也搞不明白,这个小雪和鬼人,他(她)们之间究竟属于什么关系。既像父女,又不像。像的方面是,鬼人对小雪极其宠惯疼爱,但凡她所提的事,都应允答应,基本上时时刻刻都在守护着她。不像的疑点是,小雪从来不叫爹,只拿他当个普通长辈对待,还一口一个驮子头相称呼。丰明烨恋恋地看了小雪几眼。唉!我已经完成了答应鬼人的事,我还要去找我那尊师,再见了小妹妹!他将眼光从小雪那儿移向远处,转身正准备向鬼人走去时,看到鬼人正附在驮队管事麻子脸的耳边,小声耳语了一段时间。
只见麻子脸的脑袋,如同鸡在啄米,上下点了数次……
鬼人说完后,立刻又迅速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连看也没看走过来,站在不远处的丰明烨,便向小雪骑的那匹马走去。
丰明烨远远地望着鬼人,心中有些纳闷,为什么小雪一到源江城就不下马了呢?鬼人骑马过去,是要和她一起回家吗?些许失落感,在不由自主的瞬间,就袭上他的眉头。
殊不知,刚才鬼人不是和临时雇佣的管事兼雇工麻子脸商量事,而是给他下达了一个指令。命麻子脸按照他说的去办,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其目的就是把丰明烨给圈进来。这事他不便于在现场,于是就想领着小雪,把她给送到‘天域神医’包全那里,兑现这趟有巨大意外收获的驮运红利。内心不藏于面‘嘿嘿’一笑,完璧归赵,入怀银票,握钥探秘,一箭双雕。
小雪很天真,看到鬼人走过来,就仰起灿烂的小脸对他说道:“驮子头,一会儿到了大街上,我要去买个小泥人,送给小哥哥。”
黑面罩下的鬼人,‘嘿嘿’一笑,你送还是我送?想叫我给你送呀?我可没那个闲空!只要把你送到‘惠民堂’‘天域神医’包全那里,我可就什么也不管了。他用独眼看着小雪,嘴里哄着应付道:“噢,好,好的!”
马背上的小雪,赶紧看向远处的丰明烨,小手摆动着,高声地喊道:“小哥哥,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到街上给你买好东西……”
原本心中就耍着大计谋的鬼人,怕夜长梦多,赶紧将话给打断:“走……咱们快去快回。”说话时,抬手轻轻用马鞭子扫了一下小雪骑的那匹马的屁股。
随即两匹马,就一同向大门口跑去……
丰明烨本想和鬼人打个招呼就走人,去寻找师父,结果鬼人却先走了。他只好站在那里,用手抹了几下自己汗漉漉的脖子,眼睛略显失望地看着大门口两个人即将消失的身影,整个人也处于怅然状态中……
童真无需牵手问岁月,只知盛夏繁花一片,万紫千红,没有痴情,少年匆匆人生路上行。
麻子脸看到货物都干净利索卸下来后,就吩咐一些人去门外不远处那家篾席场,买回来数捆苇席。随着一捆捆苇席的展开,在‘远鹏’大车店大院子里的空地上,就已经铺占过半。他们把驮子上运来的麻袋解开口后,就往苇席上面倾倒货物。顷刻之间,红的,黄的,白的,黑的……不同的苇席上是不同的色,全部都是些干蘑菇。好嘛!鬼人这是要开山货庄!还是专卖蘑菇的!
丰明烨一路跟着驮子队,帮着拉驮子,还负责精心看护照顾着小雪。可事情发展打破了他原有打算,这刚到了源江城‘远鹏’大车店后,正要准备和鬼人告辞,与小雪道别,还没等待说,鬼人和麻子脸耳语完,就又上马领小雪走了。他以为是出去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也没就往别处想。一边等着鬼人,一边帮着拎麻袋往外倒蘑菇,摊晒着鬼人的这些鬼货……
一些赶驮子的人,都陆陆续续把卸完驮子的骡子和马,二三头,或者四五头的,牵出大车店,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去。最后只剩下了八头卸了货,而没有卸驮子架的骡子还有那匹灰白色的马,再就是两个人,丰明烨和麻子脸在这烈日下的大院子里。
麻子脸特意留下一麻袋蘑菇没倒出来,捆在一个驮子架上。他把其余几袋倒完后,看到全部货物都已摊开,并在阳光下晾晒着,嘴角不由得微微一笑。
丰明烨用手擦着脸上的汗水,眼睛焦急地向大门口看去……
麻子脸上前几步,凑到还在傻等着鬼人回来的丰明烨脸前,嬉皮着脸对他说道:“丰小爷,你岳丈让我在此看管着这些蘑菇,让你这个未婚小女婿,把他的这些骡子和马给他赶到家里去。”
丰明烨本来就燥热的脸,由于害臊,立马就红了起来,嘴里极力争辩着:“谁……谁是他的小女婿?”
“你呀!还有谁?”麻子脸有意识把那声音拉得长长的。
虽然只有两个人在对话,但丰明烨此时的脖子都变紫了:“我不是!我不去赶骡子,我不知道他家在哪?”
“你不去谁去?难道说让我去?我去了,谁在这儿卖蘑菇?”麻子脸不紧不慢,丝理不乱连续发问着。
丰明烨不吃这一套,把头扭向一边,没好气地说道:“我不去!我又不是他的长工,谁爱去谁去。”
“要不我去,你在这儿卖蘑菇?”麻子脸把话又绕了回来,那意思是非逼他去不可。
丰明烨叫鬼人这帖万能膏药给粘了个正着,是扯不动,还撕不下。心里暗骂着,该死的鬼人,他怎么就盯上我了呢?这麻子脸也不是好东西,一个更比一个坏!也好,把骡子和马给鬼人送到家里,见到面,再和他算账,就没好气地随口问道:“他家在哪?”
麻子脸非常开心,嘴角挂着坏笑,‘哈哈哈……’了一阵后,说道:“这些本来应该是全无妄的活计。谁知那小子点背,竟然喝酒喝肿了嗓子,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看他那痛苦样子,估计要玩完。你给赶上了,正好补这个空缺,看来你们真有缘呀。”
丰明烨让麻子脸说得更加生气,狠狠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问你他家在哪?你不说我可要走了啊。”说完,真向外走去。
麻子脸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左手一指大门外说道:“顺这条路一直往西走,二十多里后有个山坳,叫青草坳。那里有五间房子,两排马棚,都是你岳丈他老人家的,周围四五里无任何人家居住。”
丰明烨听到这里,就觉着身上有点发冷。周围四五里地无任何人家居住?看来这鬼人的确是个鬼!今天我就豁上去了,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鬼、什么样的鬼窝?
麻子脸真怕丰明烨反悔,扔摊子走人,让他在鬼人面前不好交代。那个老家伙,可是翻脸不认人的。赶紧把那些骡子往大门外赶,一边赶一边说道:“要走就早点,到了哪里不耽误吃晚饭的。”
丰明烨不再言语,出了大门后,翻身骑上马,赶着那些骡子,还有驮子上留有的一麻袋干蘑菇,另一个驮子上还有少半麻袋小米就上了路……
在夕阳西下时,就来到了这个青草坳。青草坳位于一个半环形矮山下,名字起得也果真名副其实,在一条清清的小河旁,周围数里比较平坦,生长的全部都是各种茂盛的野草,旷野处于一片幽绿中。并不是丰明烨知道此处,而是这八头骡子、一匹马它们认家,也可以说是骡子把丰明烨给带到这里来的。丰明烨来到已经有些荒芜,并长起些许星点状矮矮青草的院子里。他跳下了马,眼前,五间草房,共有两个门,一个门锁着,一个用两根木棍顶着,看样子有好长时间没人住了。丰明烨有点犯难,唉!倒霉!对着房子狠狠地喊道:“鬼人!鬼人!你是人是鬼!冒一下头!别当缩头龟……”
寂静四周把丰明烨的叫喊声给无情地吞噬掉,仍没见到鬼人的踪影。他就觉着身后有些毛茸茸的东西在触碰着他的后背。瞬时,身不由己寒战打起,猛地一回头,啊!眼前的几个竖着长耳的脑袋吓了他一跳。定下神来,虚惊一场,是骡子们聚集在他的身边。
这些骡子们都是自动围拢过来的,因它们身上有驮物资用的驮架子还没有卸下,所以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或轻轻触碰着丰明烨,希望小主人尽快给它们卸下来。丰明烨这一路跟着拉驮子,也学到不少拉驮子的基本常识。他没办法,不能对牲口治气,只好挨个把八头骡子的驮架子给卸下。骡子们也很听话,都在院子里等待着什么,有些焦急的骡子不时哧着鼻气。丰明烨知道是这些骡子饿了,要吃草。他看到院子外原野青青,就赶着它们去放牧着……
晓破长空,雾绕山峦,天由黑到明,再由明到黑,已是几个轮回了,仍无人回归于此。丰明烨虽心怨气躁,但又不忍心扔下那些骡子不管不问,只好屈困在青草坳里,等着那不知踪影的鬼人回来。他每天的主食就是那小米粥,就着已泡发好,煮、炖、蒸……的盐水蘑菇,吃得脸都快成了蘑菇色,每天还要放牧着这些骡子和那匹马……
丰明烨被鬼人使用手段,圈套到这人烟皆无的青草坳,成了一个牧马人。但他并不知道的是,梦源镇的皮诚,也没好到哪儿去,现在基本和他一样,同时成为天下沦落人。那天晚上山神庙无影变成血红骷髅时,把皮诚和史鳌双双给震飞吓晕过去后。皮诚倒地的时候竟是后仰着倒下去,一块拳头大的顽石不偏不倚正好磕在后脑上。醒来后,便旧病复发,比以前又严重了许多,这次连家在哪里都忘了。加上右脚底上又踩中了一颗牙齿,更是又痛又痒心里又难受,原本就是忘魂虫的他,这一吓,脑子愈发混沌,不顾一切撒腿往南跑去。是跑累了走,走累了站,站累了躺……
皮诚在老林子里和驮道上,历经几天兜圈子旋转,也没走出这片原始密林的边界。饿了,凡是能吃的都吃。鱼鳖虾蟹不在话下;蛇蝎虫蚁绝不放过。虽然没有饿死,但也绿眼青面,百毒体内积存。在一天的傍晚,突然,遇到了一头捕猎的老狼。那老狼一看是个单独的孩崽子,从草丛中一下子就窜到了皮诚面前,呲牙咧嘴瞪着幽幽绿眼,准备饱餐一顿。受到山神庙红光震波洗礼过的皮诚并不害怕,也不知从哪来的毫不畏惧魔力,迎着老狼竟然细看并讪笑着,当它猛扑上来的时候,竟然臂挥脚踢与那老狼殊死搏斗,打的是昏天黑地。
老狼可有点不解了,好厉害的小崽子,把我打得是眼冒金星。这要是换了常人,恐怕早已成了我的口中美餐了。第一次见到这么难对付的孩崽子,我吃不了你,我还算是个狼吗?
皮诚不以为然,现在正缺吃的,你饿我也饿,咬你两口也不错。狗肉、狼肉总算是块肉!他立刻拳脚并用,一通毫无章法地生撞硬碰,竟把那老狼打得是节节后退。这小子发了狂,老狼张嘴咬,他立刻给送上一条腿,结果一脚就踢断三颗狼牙;老狼腾空往前怒扑,他竟然也用双臂去迎,两只狼爪与两只手相遇,抓住后,还愣往怀里拉。
老狼这次更不解了,当年我和那母羊共舞过,舞完我就把它吃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和你这个孩崽子来上一段人狼共舞,虽说此时很销魂,但谁吃谁还不一定。老狼瞪着两只绿眼泡子眼,直盯着皮诚那青乎乎的脸。
皮诚被老狼那幽幽绿眼给看怒了,腾出一只右手来,张开五指,瞬间就向两只狼眼刺叉过去。
由于还有一只爪子在皮诚手里,并且他还使劲往怀里拉,如此近的距离老狼已无法躲闪,一声嗥叫,两个眼泡子全爆了。老狼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不想等死,便做最后一搏,身体死命地挣扎,那嘴张到最大限度去咬皮诚。
皮诚左手一松,紧接着速度极快的两只手对着老狼的脖子一合并,就掐住了那毛乎乎的脖子。他双手一使劲,‘咔嚓’一声,那狼的脖子就只有部分皮毛还连着了,是骨碎筋断。
老狼嘴鼻冒血,四腿抽搐,白屎也顺着腚门子挤出来,连最后的一声都没能叫出来,就带着遗憾死去。
皮诚俯身对着狼腿就啃,接着手撕、脚踹、牙咬在分解着这头老狼,血淋淋的狼肉,一块块就进入到他口中……一通猛造,把肚子吃得圆鼓鼓的,腹内胀痛难忍,找了个地方张嘴就往外吐。吐完再去啃那些狼肉……再吐……再啃……如此几次,那老狼只剩皮毛和骸骨了。
皮诚满身的血污,继续往南走……由于几天都没吃东西了,加上这些天的一路劳累,已是两眼内陷,身体很虚弱,不成个人样子,走一步,歇三歇。这一天总算到了有人烟的一夫岭,也不知歇了多少次,来到了鹿砦边上,晃了几晃,终于没站住。‘扑通’一声,倒在了道路的中间,昏死过去。
一个站岗的老匪兵坐在个大木墩子上,伸头看了看,眉头皱着,嘴里连续吐着唾沫,‘呸,呸……’然后拧头斜睨着另一边的一个匪兵说道:“你过去把这死孩子拖到崖边扔下去喂秃鹫。”
坐在另一面那个年轻的没办法,只好慢慢站起来。他是满脸的不愿意,老的指使小的,小的白瞪眼,亏你想得出。你这棵沙窝的老葱,装什么大辈!你不去扔,叫我去?他不得不装装样子,懒洋洋地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鹿砦边,冲着老匪兵就喊上了:“你过来,咱俩把鹿砦搬开,我出去拖这个死孩子。”
老匪兵更懒,用手捋了捋嘴巴子上二寸有余杂乱的络腮胡子,不紧不慢说道:“算了,等路上再来个人吧,这两天我的腰老疼,抬不动这鹿砦了。”
年轻的那个匪兵,一听这话,‘哈哈’,正合我意。谁来谁拖,不把这死孩子拖走,就甭想过这一夫岭,我的地盘,除了大爷、二爷、三爷……我还是能镇住过客的。心里在打着盘算,并猜测着,预计下一个来过这关的人,定准是个大头鬼,虽不知是男是女,可到时候定有热闹看。于是,晃着头,边往回走,边说道:“也好,手上少沾点血,下地狱我还能少挨上一板子。”就又回到了原先的木墩上坐下,继续打起了瞌睡……
半个时辰以后,大寨主洪天炮回来了。他这次是钻老林子专走荒路,躲躲闪闪的怕暴露出土匪的身份来,领着两个压寨夫人到梦源镇山神庙去烧香,其烧香的目的,为的是自己能有个后,他听说那个庙挺灵的。当土匪当惯了,一到白天就有点犯困,他在马上迷迷糊糊的,刚到一夫岭的山脚下,还差一点从马上坠下来。原来是那匹马的马蹄踩在一个小凹坑里,只是晃了几晃,把他吓得不轻,那脑子里的瞌睡虫也跑了。面对着前面比较陡峭的山崖,他只好打起精神,催马顺着盘旋的土石路向上走去。
站岗的两个匪兵虽然听到了山下由远而近的马蹄声,眼睛仍然眯着。由于不愿意脸朝那个也不知道死没死,满身干涸的血污不说,还落着数个红头绿苍蝇的脏臭孩子,两个人的脸都转过来面向寨子里。此时,他们俩心里都在偷着乐,这回可真来了个大头鬼,管他是谁,先把那死孩子给扔到崖下再收过路钱。反正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敢不扔,那你就在外面待着。
洪天炮远远地看到那两个匪兵坐着没动,心里就有怒气。老子回来了你们还不赶紧早早地把鹿砦搬开,还在那儿坐着跟个没事人似的?好,算你俩有种,等老子上去再说……由于山陡路弯,他带着那股怒气,就急急地催马往前赶着,把那两个夫人及陪同的一些人马拉开了一些距离。隐约间,觉着鹿砦边有团东西堆在那,越走离鹿砦越近,已经看到路中间躺着的是一个死孩子了。洪天炮火气更是大了,并全部都挂在脸上。离鹿砦还有数丈远,就在马背上大声怒吼着:“是谁这么晦气,把死人放在我的寨门口?”
他这一声,那可真是太熟悉不过了。当时就把背对着门口一老一少那两个匪兵吓了一跳,从木墩子上几乎在同时弹跳起来。接着双双一转身,腿就软了,并且哆嗦起来,跑起来都踉跄着,赶紧过去搬鹿砦。手也抖得不听使唤,几次不是脱手,就是脚下拌蒜……由于怕大当家的惩罚,硬着头皮使劲搬动着,对于他们俩来说今天这鹿砦可真重似千斤,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将那挡寨门的鹿砦搬开。
洪天炮已经来到了大门口晕倒的皮诚身旁。他马脸一沉,狼眼露凶光,鹰钩鼻子差一点让那两个匪兵给气歪了,大嘴一张,怒骂道:“眼瞎了,没看到老子回来?”
两个人唯唯诺诺,找个借口,指着皮诚说道:“都怨这该死的孩子,他身份不明,我们怕连累了山寨,不敢擅自处理……”
洪天炮一听,这不是瞎扯吗?我们干的就是土匪,你俩也不是没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今天在我面前敢假装仁慈心。好!我叫你们满嘴编笊篱!催马就冲过去,‘啪,啪’,就是两马鞭子,不多不少,一人一下。他嘴里说道:“给我把这晦气的死孩子扔到崖下去。”
“哎哟!哎哟!”两个匪兵发出两声惨叫,也顾不了身上鞭伤的疼痛,两个人几乎同时以极快的速度,蹿到了皮诚旁边。他们一人抓手,一人拽脚,抬起来,就快速地往崖边跑……
皮诚躺在地上躺的时间较长,在模糊的感觉里,被这一折腾,已经清醒了过来,嘴里直叫:“啊……啊……”
洪天炮一听还有气,再说还是个孩子,他脑子一转,就有了想法:“停!别扔!”
那两个匪兵已经把皮诚抬到了悬崖边,正准备悠荡起来,再甩出去。忽然,耳边听到洪天炮让停下来,就没敢撒手,又把悬空的皮诚稳定在两个人的中间,离地一尺左右的空中。两匪兵同时向洪天炮望去,等着他的命令……
洪天炮又怒了,嘴里喝道:“什么事也干不好的两个废物!瞪着傻眼在相面呢?抬回去,放到寨子里议事厅里的地板上。”
就这样,皮诚被抬进了那个议事厅。皮诚是饿昏过去的,吃了洪天炮让人端来的两碗饭、一碗肉后,就恢复了过来。
洪天炮坐在那山寨王的位子上,便开始亲自审问:“叫什么?”
皮诚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从哪来?”
“不知道!”
“你爹是谁?”
“不知道”
面对这个三问三不知的皮诚,洪天炮也没了办法,但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小子有病,好像得了忘魂症。也罢!生不出儿来,捡个儿也不错,有个儿总比没儿强,也许是上天赐予我的,这也算是缘分吧,就你了。
“给我当儿,愿意不?”洪天炮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和气样,竟把头使劲往前伸着,脸都要贴在了皮诚那脏兮兮的脸上问。
“你打我不?”皮诚两手抱在胸前,半点都不惧怕这个杀人越货的魔王,眼睛盯着洪天炮问。
“不打!”
“骂我不?”
“不骂!”
“那行,你就是我爹了……”
洪天炮高兴呀,这真是天上掉下来个大儿子,我老洪家有后了。赶紧找来他那个所谓的神机军师薄千书给起个名。
薄千书眨了眨眼睛,捋了捋下巴上弯翘的山羊胡子,脑子里想了一会,便给皮诚起了个名,叫洪小炮。
洪天炮一听,使劲一拍大腿,好,我老炮,他小炮,爷俩一对震天炮。他把洪小炮在山寨养了数月,仔细观察一番,除了健忘和偶尔搞出点怪事来,没别的毛病。洪天炮喜欢上这个捡来的儿子了,觉着继续在山寨住下去不妥,我就吃了没读过书的亏,不能让我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儿子受到影响,我要把他送到城里去。想来想去,要送就送到个大地方去,但源江城不行,最好再远一些。但托人这个问题上,有点为难,毕竟自己是土匪头子,官商都说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