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玹没能拦得住他的妹妹。
事实上, 他的妹妹也已经长大了,大得不需要事事征询他的意见,才能生活。
腿长在她自己的身上,而她就那么干脆利落地走了, 顶着都小少爷异样的目光, 大模大样地登堂入室, 住进了空空荡荡的都家大宅。
入住都家大宅以后,她才发现,这只剩下三四个人的都家,果真很奇怪。
想必原来的都家,主人加上仆从, 总有几十之数;也因此,这座宅邸修得颇为气派,甚至跟这座偏僻的小镇有那么一点风格不相称。
大概当初修造这座宅邸的时候,原本是预备着京里的二品大员衣锦还乡的吧。
可是经过一番落魄与追杀, 等到都家剩下的主人们抵达此处时,只剩下了祖孙三人。
而且, 这座偏僻的小镇也并不是他们期待中能够平静隐居的桃花源, 而是妖鬼横行的修罗场。
在那一次惨祸之后,这座大宅现在看上去是完全沉寂了下来。
谢琇在都宅里逛了逛, 结果看到的一切简直令她惊讶。
一些院落干脆被锁了起来, 荒无人烟;隔着门缝去张望,只能看到院内的地上落满落叶与灰尘, 甚至有些院落的地砖上,还残留着拖曳的痕迹, 与已经发暗的血迹。
隔着小小的庭院,再望向院内的屋舍时, 也能看到残破的痕迹:窗纸破了,窗框折了,梁柱上有不知被何种武器砍过的深深划痕……
谢琇:“……”
啊,想来是都家在那一场惨祸之后,压根没有能力再去打扫和修缮这些多余的院落了吧。
都瑾并未限制她在都家大宅内的任何行动,谢琇也就厚着脸皮花了几天时间,把整座都家大宅都逛了一遍。
她实际上除了在看都家大宅的结构布局之外,还在暗自推算着当初谢玹所布下的除魔大阵结构为何,在哪里可以有所加强。
她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预安装的阵法内容十分丰富,只是依据“谢琇”本身的实力,她在布阵方面的能力不足——换言之,她能看出一个阵法哪里有疏漏、哪里可以改进,但布阵需要的灵力之类,她就不太够了。
换做是她的话,这个除魔大阵,她至多能画出三分之一,灵力就会枯竭,难以为继。
而且,灵力不足的话,即使她可以分几天时间慢慢地把阵法画完整了,到时候也无法驱动这个阵法。
谢琇一边注意观察着阵法留下的残痕,一边暗自思忖,不知道等她刷够了都瑾的熟悉度与好感度的话,他是否可以允许谢玹重新进入这里,和她一起把这个阵法修补完整。
虽然现在不是用来对付祸神之神识了,但考虑到都瑾那种易招鬼怪的体质,也得提前做点儿长远打算。在他的宅子里刻一个长期有效的除魔阵,也能改善他的日常生活质量,使得他不会像那天在河边一样,只是站在那里,身后就冒出——
喝!
她刚刚走到一丛颜色尚算缤纷、但很明显许久无人打理,显得有些枝蔓丛生的花树旁边,但她的思绪乍然被打断了。
那丛花树之后,突然响起了十分响亮的“铮!”的一声,像是古琴从高处落地时,琴弦与琴面相互撞击而发出的共振声。几乎与此同时,那一头仿佛有人猛地扑在了花树上,整丛植物都簌簌地颤动着。
“……走开!”她听见都瑾的声音,原本清朗的声线变得高亢,近乎扭曲变调。
“离我远一点!!”
谢琇的动作比大脑转得更快,在她身旁的那丛花树间忽而冒出一股不祥的黑气之时,她已经转身、撤步、同时伸手在衣袖里摸出一道符咒,右手食中两指将符纸拈于指间,口中默诵灵咒,飞快地朝着花树间一挥手!
符纸化作一道光芒,从花树的缝隙间激射而入。
花树间层层叠叠,缝隙虽多,但都很小。透过那些缝隙,激射而去的符纸在花树遮挡的那一头,忽而爆起一阵眩目的白光,伴随着“砰!”的一声。
那绝对是符咒击中了什么,因而炸开来的声音。
但那短促的一声之后,花树后再无声息。
谢琇:……?!
她心急火燎地等了两三秒钟,不见花树后的都瑾再出声,心想他不会是又被什么妖魔鬼怪袭击而负伤或者昏倒了吧……
因此,她不再等待,而是反手又擎出一张符纸,在擎出的同时就以食中两指将其对折再压平,缓缓滑过指间——就像是剑客在出剑前以食中两指轻轻抚过剑锋一样。
继而,她一甩手,喝道:“去!”
那枚符纸化作一道雪亮的光芒,如同剑客挥剑一般,剑光如电,径直向着面前繁杂缤纷,有种杂花生树、春水乱流之美的那丛植物高高劈落!
唰的一声,那丛花树竟然从中间被化作一道剑光的符咒劈做两段!
漫天的花瓣和落叶被那一道劈斩所带起的风势掀起,就仿若一场突来的花雨那样,在半空中纷纷扬扬,再悠悠飘落——
而在花树相分、叶落无声之间,一道原本半蹲于地上的人影,也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俊美的脸上犹带着几分愕然之意,半蹲在那里,右手还伸向跌在地上、沾染了泥土的一架古琴,苍白而修长的指尖就按在琴弦之上;当他面前的花树被劈开之际,他猝不及防,带着一丝仓皇地抬起头来,纷飞的花叶飘落在他的头上、肩上,落了他一身。
当他的目光隔着飘飞的花叶,与她对视的时候,他的指尖似乎因为惊惶而微微一动,勾动了一根琴弦,发出“铮”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