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他忽然长长呼出一口气,道:“……那枚私印。”
纪折梅愣了一下,宋槿月亦是面上微微变色。
那枚私印可谓是一切动荡的起源,陆饮冰为何要从杜家盗走它,迄今原因不明。如今他倒是知情识趣,为了换取纪折梅——或许还有重获自由的盛应弦——的配合,他居然一上来就把最关键的秘密给倒出来了!
陆饮冰倒也干脆,抬起眼来,直视着纪折梅,说道:“传闻那枚私印,是前朝遗藏,四壁上阴刻有‘江山锦绣图’,将其一一拓印下来,再放大重绘,便能得到一幅藏宝图。”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气息似乎都因此变得急促了一些,道:
“……传闻前朝末帝为求仙问道,穷奢极欲,敛集大量财宝,民不聊生,引发动荡。可笑在义军遍地之时,他依然做着将大量金玉制成宝器、上奉于仙人,以得大道、摆脱这人间混乱的美梦……”
宋槿月:!!!!!
她听到了什么?!这真的是她能听的秘密吗?!
她惊愕地下意识转头望向旁边的纪折梅,却发现纪折梅虽然也一脸震惊之色,鼻翼微微翕动,像是惊讶到了极处,但身上依然有种力持镇定的自若感。
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巨大自制力,居然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让宋槿月深刻体会到了自己与她之间的巨大差距。
……或许,师兄想要的,正是这样的女郎?站在暴风雨之中,亦能从容镇定,不屈不倒?
宋槿月不由得有些出神,耳中继续钻入陆饮冰的声音。
“……为了不让那些作乱的义军找到他来日上奉仙人、东山再起的宝藏,他遂在自己随身的私印‘问道于天’之上,刻下一幅地图,记载藏宝地点……”
“这就是‘末帝秘藏’。”
陆饮冰的声音变得冷漠而死板。
“奈何后来战乱纷起,末帝被杀,那枚‘问道于天’私印落入他人之手,四壁上的藏宝图也被磨去三张……”
“最后,不知为何,那枚私印终究是没有流落出京,而是留在了宫里。”
他的声音里逐渐带上了一丝讽刺的笑意。
“然而,四去其三的藏宝图,还能成什么事呢?”
纪折梅终于出声问道:“是啊,藏宝图四去其三,你还偷盗这枚私印有什么用呢?”
陆饮冰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
“后来,不知为何,又传出了新的一种说法……”
“……那就是,这枚私印当初除了刻下藏宝图之外,还是‘进入末帝秘藏之处的开门钥匙’。”
“而藏宝图被人磨去其中三张之前,磨掉图案之人也并未打算让‘末帝秘藏’永远不见天日,而是将上面的藏宝图失落的部分,绘成了一张新的图画……”
宋槿月听得入神,忍不住脱口问道:“那幅画……也存于宫中吗?”
陆饮冰失笑,道:“怎么可能。”
宋槿月一愣。
“难道是……流落民间了吗?!”
陆饮冰还没有说话,纪折梅忽然“砰”地一声,拍案而起。
“原来如此……我懂了。”她喃喃道,目中光芒由暗及明,最后猛然一抬头,竟然绽放出某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冷光。
“多谢陆少侠。”她竟然抬手向着陆饮冰一拱手,是个标准的江湖儿女致意的手势。
“我承了陆少侠这个情。待我回府将一切理顺,必将再回来找陆少侠回报这场大情面。”她郑重其事地说道。
陆饮冰抬眼望着她,半晌之后,忽而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散漫地朝着纪折梅随意地摆了摆手,道:“那就要快。我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呆太久的。”
纪折梅咧了一下嘴,但很难得地,她居然没有笑得出来。
宋槿月呆呆地注视着他们两人,恍惚间觉得自己可能是知道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又不知道这件事终将把他们都带向何方。
在纪折梅走后,陆饮冰还端坐在桌旁,似是陷入了深思。
宋槿月不敢出声,只能也一直陪坐在旁。
不知过了多久,陆饮冰忽而嗤地一声哂笑,蓦地站起身来,对宋槿月说道:“宋姑娘这几日且在此处好好休息。我便先走了,待有事时,会再回来。”
宋槿月不由得也跟着站起身来,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今夜她所听到的事情,远远超出了她的想像。
方才,她注视着侃侃而谈的陆饮冰,以及仿若了然于胸的纪折梅,却只感到自己一头雾水,仿佛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懂。
这种感觉实在糟糕。
就好像她忽然明白了,为何师兄不会青睐于她。
……在命运与秘密掀起的巨浪之中也要砥砺前行的海鹰,谁会看上只会在阳光与花圃之中跳跃戏耍的白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