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凡人若有执念,即使怨恨再深,也只能化为厉鬼……倒是幻化成蜃妖一事,绝无仅有。”他道。
谢琇:……?
能不能说点人话?
或许是因为她的困惑之意从表情里透了出来,佛子停顿了一下,很难得地又补充了一句。
“……除非是使用了某种秘术,或食用了某种秘药。”
谢琇:“……”
她愣了几息,脑海里忽而掠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确切地说,是一句话。
是听到那种琢玉城的特产衣料,名唤“碧海青”的时候,忽然浮现在脑海里的一句诗。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还有她在幻境中的那座“宝相寺”里所求的签。
她当时扮演的就是齐夫人,求到的则是一支下下签。
那支签的名字,叫做“姮娥奔月”。
……现在想起来,两下里综合在一起,是多么明显的暗示啊。
嫦娥奔月的故事,不就是说嫦娥吃下了西王母赐给自己丈夫后羿的不死药,奔往了月宫变成了仙子吗。
虽然确实实现了“不死”的愿望,但她被迫背离了丈夫、孤独一人生活在月宫中,仿若被放逐一般,永生永世地生活下去。
再往下细想,这个神话故事背后还有更多衍生出来的可怕细节。
比如嫦娥为何要瞒着丈夫后羿吞下不死药,有人说是后羿获得神药后未及服下,便被嫦娥盗走吞之;也有人说是后羿成为射日英雄之后日渐膨胀,与河伯之妻往来暧昧,嫦娥一气之下盗药吞之,等等。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背后,暗示着的剧情发展方向,就十分可疑了啊……
可是,如何才能搞清楚真相为何呢?
她正在思索,就见到佛子低眉垂目,双手合十,不知念了些什么,忽而右臂一振,宽大的袍袖向前猛然荡去——
下一刻,那层环绕着齐夫人的黑气完全被他袍袖中透出的清气涤荡开来,彻底露出如今变成蜃妖的“齐夫人”的本相。
她整个人枯瘦如鬼,表情似哭似笑,竟似陷入了谵妄一般,注意力压根没有放在面前的两人身上,而是目注自己身前的英俊青年,挥舞的左臂也渐渐放了下来,如温柔的妻子一般,从后圈住了琢玉君的肩颈,就仿若正在环抱着他似的。
“夫君……”她轻声唤道,声调柔婉,甚至带着几分初嫁时的天真之态。
“你心悦我吗,夫君?”
在蜃妖布下的浅薄一层幻象散去之后,真正的琢玉君依然坐在那里,也依然穿着那身“碧海青”的锦袍。他的坐姿和刚才的幻象没什么不同,除了右手紧扣住蜃妖“齐夫人”的一只手臂之外。
不过,谢琇敏锐地注意到,琢玉君的脸色似乎有点苍白。
听到已经化为蜃妖的妻子这样问他,他并没有立刻挣脱或是动怒,但也没有流露出温情缱绻之意。
他只是麻木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应道:“……这是自然。”
蜃妖看不到他的表情。因此她只是温声呢喃道:“是吗……”
琢玉君道:“是。”
蜃妖用左手眷恋难舍似的抚摸着他的下颌。那只手上筋骨皆露,仿佛只有一层薄薄的、青黑的皮肤覆盖在筋骨之上,其下并无血肉的填充。那只手的五指上,生着长长的黑色指甲。她只消抚摸了几个来回,长指甲便已在不经意之中划破了他的脸。
细细一道血痕显现在琢玉君白皙的肌肤上,从那道血痕之中,一颗小小的血珠渐渐涌出。
琢玉君吃痛,眉心不由得紧蹙了一下。但他没有呼痛,也没有推开蜃妖“齐夫人”的手,只是僵坐在原地,低声说道:
“你不信我吗,繁霜?”
蜃妖的手指一顿。
下一刻,她又若无其事似的继续抚摸着他的脸。她的指尖滑过他下颌上的那道血痕,血珠沾染上了她的手指,但她却仿若一点都没有察觉似的。
“……骗人。”她用一种凄哀的语调低语道。
下一刻,她左手的五指倏然一合。
青黑枯瘦的手指紧紧掐住英俊青年的颈子,黑色的长指甲深深陷入青年白皙紧致的肌肤中去,一丝血痕由指甲刺破之处缓缓流下,汇入“碧海青”的衣袍领口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