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她的小师妹的问题,她喃喃道:“我……我也不知……”
她看起来有丝茫然,美丽的面容上似乎还有一丝不明显的红潮,就好像自己刚才吐露心声的话被正主听了去,让她有多么羞涩似的。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道,“你不是……不是回竺法寺去了么?”
玄舒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却一无所获。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回竺法寺是为什么,用的又是何种理由来告知她,于是只好含混地说道:“……自是有事。”
可是当他刚刚说完,就看到面前的合欢宗小师妹慢慢睁大了眼睛,一副“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的模样。
他略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把视线从小师妹的身上转开,又投向阿九脸上。
果然,阿九也很惊愕。
“可是……你临走之前……说得那么决绝……”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说……你要回竺法寺去,闭关几十年,几百年,永不再见我了,直到我停止这痴心妄想……”
玄舒:……?!
“他”前世还曾经说过这么冷漠无情的话?!
他有一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随即他的心里又浮现了一个念头——
是的,他假若当初从初相见开始,就封闭了自己的心灵,不去看她的笑容,不去注意她的灵动,不去记得她的每一分好处的话,他就会是这样的。
“他”是个懦弱的人。为了逃避她的容光与魅力,“他”本能地迅速封闭了自己的心和眼,就好像对自己产生的那些渴望和贪欲敬而远之,封存起来不去思考、不去追究,一头埋进之前那种习惯性的思维和生活方式的话,这样就可以回到最初平静的生活似的。
“他”已经丧失了去寻找自己真正渴望之事物的能力,只是平静而麻木地活着,履行他的责任和义务而已。
……直到“他”遇见了阿九。
所以,他在这个幻景里,是做错了反应,是吗。
他理应就一直躲藏在树影掩映下的拐角后面不现身,或者不说出那句“自是有事”的话来,为自己再次来见她寻找理由,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会被困在此地,永不得挣脱了。
可是那好像也没有什么。
因为注视着阿九渐渐焕起一层光彩、含笑回望他的样子,那样一副似是想要越过廊道的围栏来拥抱他、又碍于旁边还有个看好戏的小师妹而不好意思动作的神情,他的心里就泛起了一阵温柔的涟漪,如同春日的溪流,被风吹皱了水面,欢快地跳跃着,一路向着远方奔去。
突然,他听到那位合欢宗的小师妹道:“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对,大师姐还让我去……去抄一下合欢经!那……那我就先走了!”
玄舒:“……”
他就那么静立在廊道外的阶下,看着那位小师妹身手敏捷地翻越那道并不高的围栏,一溜烟地跑走了。
待得她的身影在远处消失,他方才注视着阿九,问了一句:“……贵派真的有‘合欢经’这样一套经书吗。”
然后他就看到阿九的五官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不,没有。”她扯起唇角,尴尬地笑了一下,答道。
玄舒凝视着她,忽然觉得似乎这样也很不错。
反正他已经从那个转角后面走了出来,也找了个不成理由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出现。
反正他已经违背了这里曾经的那个“他”行事的原则。
……那么他何妨更随心而行一点?
他翘了一下唇角。
“甚好。”他道。
可是他的异常表现好像更令面前的阿九感到疑虑了。
她的目光闪动了数次,最后猛地深吸了一大口气。
“玄舒,”她单手按在廊道上的一根漆柱上,微微向前倾身,面带忧虑地注视着他。
“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否则你不会到这里来——”
玄舒似是有点惊讶。
他微微睁大了双眼,想了一想,复又垂下眼帘。长睫颤了颤,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是啊。”他说。
“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阿九似乎目光中担忧的神色更甚,语气甚至都放柔了一些,带着几分安抚之意,问道:
“怎么了?是什么事?能与我说说吗?”
玄舒重新抬起眼来凝视着她,心下却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此时的阿九有多在意他,后来的阿九就有多不在意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要嫉妒起了此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