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说对小姐也生气了,梨青倒是没察觉。
“不会吧,”梨青道,“姑爷怎么舍得对小姐生气呢?”
崔云昭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我觉得他就是生气了。”
梨青叹了口气:“今日真是时运不济,怎么好好吃个酒还遇到这种事。”
崔云昭也觉得有些蹊跷。
前世她也见过吕子显许多次,无论哪一次,吕子显都是彬彬有礼,开朗直爽的模样,她从来没察觉到吕子显对她还有这种心思。
后来吕继明高升,吕子显待霍檀也一直如同兄弟,完全没有表现出半分异样。
所以今日偶遇吕子显,崔云昭并没有多少防备。以为不过是偶遇说几句话,吃上一杯酒的事。
想到这里,崔云昭道:“也真是巧了。”
她跟梨青说了会儿话,马车就在藕花巷霍宅前停下了,霍檀已经安顿好枣红马,回到了家门口,这会儿亲自扶着崔云昭下马车。
待俩人回到东跨院,崔云昭洗净手坐下来喘口气,才发觉有些不对。
这一路上,霍檀一句话都没说。
她抬眸看向霍檀,见他背对着自己正在洗脸,然后直起宽阔的腰背,一点点用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水。
水珠从他棱角分明的侧颜滑落,在他修长的脖颈上流淌,慢慢被衣领淹没。
崔云昭忽然又觉得有些热了。
她忙灌了一大碗茉莉香茶,才舒了口气。
“郎君,你怎么会去那里?真是巧了。”
霍檀擦脸的动作不变,也不说话,甚至都没回头。
崔云昭:“……”
还真生气了啊?
怎么年轻了十岁的霍檀气性这么大呢?
崔云昭向霍檀,眼波流转,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
“郎君,今日当真是凑巧,我去粮铺回来路上,听人说春芳酿的酒好吃,就想着去买来给你尝尝,”崔云昭眨巴着眼睛,看起来乖顺又可爱,“只是刚买完酒就碰到了吕衙内,我想着他是吕将军的儿子,又是你的上峰,便同他客气两句,一开始吕衙内也是很客气的。”
崔云昭很快就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她说完,就眼巴巴看向霍檀,见他依旧背对着自己,一声不吭,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以前她怎么不知道,霍檀生气的时候也会使性子不搭理人?
但想到他方才为自己对吕子显以下犯上,崔云昭心里甜滋滋的,渐渐品味出小夫妻闹别扭的滋味来。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唇边笑意如花绽放。
“哎呀郎君,遇到这种事,我也很害怕的。”
崔云昭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用帕子在眼角轻轻抹了一下。
“我还不是因为郎君,怕惹他不快,这才耐着性子同他说了几句话,结果倒好,他却忽然发起酒疯来。”
“郎君不知,当时我有多害怕。”
崔云昭声音婉转动听,如一缕清风送进霍檀的心尖上,抚平了他心里的燥热。
尤其听到这里,霍檀也忍不住微微偏过头,看向了坐在桌边的女子。
崔云昭今日要出门,打扮得十分端丽,尤其她低着头的时候,那修长纤细的脖颈就明晃晃露在了他眼前。
霍檀强迫自己不去看,目光盯在了她发顶。
崔云昭今日梳的发髻很简单,是最利落大方的牡丹髻,上面点缀了两支镶嵌珍珠的牡丹华胜,发顶只用了一只造型简单的银簪。
霍檀的目光在那只银簪上停了片刻,然后就听到崔云昭委屈的嗓音:“郎君怎么还生我气了?都不知道宽慰我一下。”
小姑娘坐在那,帕子在眼角擦拭,单薄细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霍檀心里最后那点火气也没了。
他喉结滚动,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崔云昭把话都说完,就坐在那里不动了。
她等了又等,却等不来霍檀的道歉,心里暗自骂他是根不可雕的朽木。
怎么她都这般撒娇了,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然而就在她心里嘀咕时,一道结实有力的臂膀就把她整个人拥进了怀中。
下一刻,男人宽厚的胸膛就挡住了所有的风雪和危险,好似成了她最结实有力的靠山。
他的手臂修长而结实,牢牢固定在崔云昭的肩膀上,让她只能如同小鸟一般依偎在他身上。
此刻她清晰意识到,自己在霍檀面前真是小鸟依人。
崔云昭面上一红,碍于方才自己的唱念做打,又不能去赶他,只能低着头小声说:“这是做什么?”
霍檀沉默片刻,说:“莫要怕,我在。”
这五个字他说的很坚定,那声音仿佛穿越十年时光,说给了十年后的崔云昭。
可是临死的时候,她那么害怕,那么孤独,那么痛苦。
没有人告诉她,莫要怕。
没有人救她。
崔云昭只觉得眼底温热,却依然没有落泪,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忽然问霍檀:“你会一直在吗?”
说着,她不等霍檀回答,自顾自说下去。
“无论我们身在何处,无论我们是否相隔两地,无论过去多少年,你都会在吗?”
这个问题很奇怪,却又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