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直被关在她的卧房里。
福婆子不忙的时候就过来盯着她,忙了就锁起房门,哪里都不让她去。
大概也知道折腾无望,老太太今日还算老实,不敢哭闹。
等一家人都过去开门的时候,被独自关在里面的老太太顿时有点激动。
她张口就说:“丧良心啊,怎么能锁着我?”
卧房里的气味不好闻,老太太显然没做好事。
崔云昭拦了一下林绣姑,不让她跟霍新枝进去,只对木婆子道:“你辛苦了。”
木婆子笑笑,神色不变地进了卧房,很快,屋里就传来一阵折腾声。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木婆子就搀扶着老太太出来了。
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道,倒是老太太被她捏着手臂,一动不敢动。
很难得,崔云昭在老太太脸上看到了惊恐。
木婆子对几人道:“老太太方才不能出门,兴许是有些急了,无妨,一会儿安顿好老太太,我过来给收拾一番。”
崔云昭就道不用了,刘三娘她们能收拾。
于是木婆子就对老太太和颜悦色道:“老太太,走吧?”
她那张脸本来就很消瘦,不笑得的时候看起来格外严肃,反而倒是不吓人。
这么一笑,有一种很奇怪的扭曲,老太太被她吓了一跳,顿时不敢反抗了。
主要是木婆子力气大,那双手枯瘦如柴,却捏的老太太手臂生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崔云昭几人就看着老太太乖乖跟她走了。
等两个人身影消失不见了,林绣姑才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这位木婆子真是有本事。”
崔云昭一边让福婆子和刘三娘过来收拾老太太的卧房,一边笑道:“阿娘,这一行有一行的吃饭手艺,木婆子专门做这一行,当然比咱们厉害。”
等屋里收拾完,味道放干净了,崔云昭才陪着林绣姑进去。
老太太这间房是家里最好的。
坐北朝南窗户敞亮,家具摆设都很精致,一看就是特地为老太太布置的。
崔云昭道:“我记得阿娘喜欢做针线?不如把这边窗下的茶桌撤掉,给阿娘换一张针线桌,这样做起来舒服多了。”
林绣姑刚要拒绝,霍新枝就道:“好主意,我明日就让人去做针线桌。”
林绣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由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爽朗又清脆,在屋里萦绕,让小厨房的霍新柳都好奇探出头,也跟着笑了。
“真好,阿娘真是高兴,家里还是姑娘最好了,最贴心的。”
崔云昭也被她算成了姑娘。
娘三个又在老太太房里收拾了一番,把老太太体己又收拾了一遍,拿着去了后厢。
这会儿,老太太已经被木婆子换了一身素净的褂子。
头上的银饰也被取了下来,只用一根木簪固定发髻。
她皱眉苦脸跪坐在蒲团上,眼睛微垂,不去看佛堂上摆着的灵位。
木婆子眼观鼻,鼻观心,就站在门边,老老实实守着她。
母女三人一到,老太太回头就来看。
这时候木婆子慢慢睁开眼睛,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礼佛要守规矩,要静心,凝神,要虔诚。”
老太太好了伤疤忘了疼。
方才还被木婆子一顿教育,现在又要作妖。
她被木婆子这么一说,立即从地上窜起来,嚷嚷道:“这是哪来的疯婆子,怎么这无礼?还打我!”
“你们看!”
她说着,就掀起了衣袖。
众人定睛一看,老太太胳膊上除了因年长生的瘢痕,一点其他痕迹都无。
老太太傻眼了。
木婆子倒是叹了口气,她道:“老太太,您若是不喜欢小的,大可以直说,这样诬陷小的,小的是不依的。”
这么多年,林绣姑很少看到老太太干不过别人。
今日的事一开始她真是很生气,可是后来事情反转,她看着那三人狗咬狗,心里无比畅快。
尤其霍檀又想了这么个招数,不用跟老太太同在一个屋檐下,每天提心吊胆听着她的差遣,林绣姑浑身上下都是舒坦的。
现在看到老太太被说的满脸惊讶,难以置信,林绣姑就很想笑。
但她忍住了。
林绣姑上前一步,对老太太道:“母亲,这是特地请回来照顾你的,木婆子最擅长照顾老人,也懂佛法,她伺候您礼佛是最合适不过的。”
林绣姑一把扶住老太太,扶着她转过身,噗通一声重新跪到了蒲团上。
“母亲,九郎既然请您礼佛,您还是好好礼佛。”
“若是以后木婆子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您只管说,我来教训她。”
林绣姑三言两语,就把老太太的话头止住了。
顾老太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绣姑。
她的目光慢慢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此时此刻,忽然意识到,这个家以后再也不由她了。
当霍檀彻底失去耐心,那么她即将面对的,只有这一间窄小的佛堂。
还有背后那个阴森森的婆子。
老太太心里终于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