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成从前,苏辙定会与苏轼说没事儿,毕竟以苏轼那般莽撞的性子,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在扛。
他也是人。
也会有扛不住的时候。
他便将这些事说与苏轼听,到了最后也不忘叮嘱苏轼道:“……六哥,这些事情你务必要保密,更不得轻举妄动。”
苏轼再次在心里将王安石骂了几百遍,才道:“怪不得方才用晚饭的时候八姐夫说他母亲时常念叨起汴京,想要将他母亲接来汴京住些日子。”
“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老太君年轻时因做多了绣活儿,伤了眼睛,如今年纪又大了,何至于想来汴京?”
“再者说了,八姐夫一贯是个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又怎么会将老太君接到我们家中?”
苏辙苦笑:“陈老太君留在齐州,难免会有危险的。”
苏轼长长叹了口气。
许久之后他才道:“八郎,你别担心。”
“想当初我被污蔑对诅咒官家,被关进大牢,那时候连认罪书都写了,不一样是挺过来呢?”
“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还有我呢!”
苏辙重重点点头:“好,六哥,我知道了。”
苏轼当着他的面是一派云淡风轻,可回去之后却是彻夜不眠,长吁短叹的。
苏轼决心自己也该为八郎做些什么。
他思来想去。
便又开始写文章了。
别看苏辙与苏轼同一年科举,苏辙为状元,苏轼是榜眼,但这么多年下来,苏轼的才学早已远超苏辙。
一是苏辙公务繁忙,并没有太多时间放在学问上。
二是当年苏辙走上科举之路本就是迫于无奈,压根不像苏轼一样读起书来就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这些年来。
苏轼是郁郁不得志时写文章,愉悦时也写文章,更是深得苏洵真传,写起骂王安石的文章来那叫一如鱼得水,几乎一天就能作出一篇文章。
苏轼更是为自己写了个笔名叫恨山。
众所周知,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
苏轼笔名深意可谓不言而喻。
不过十来日,恨山的文章就在学子百姓中纷纷传颂。
有的文章说王安石锱铢必较。
有的文章说王安石心思歹毒,不顾念手足之情。
有的文章说王安石铲除异己。
甚至还有的文章将王安石不讲卫生都拿出来骂上两句。
王安石看到这些文章,气的不行:“……这个苏轼,我看他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当自己是狐狸,有九条命?若再叫我抓住他的错处,我定不会放过他!”
一旁的门客低声道:“大人,我们派人一直盯着苏轼。”
“可这些日子他十分谨慎,整日两点一线,除了府衙和家中,也就偶尔去去杏花楼,还是与苏辙一起去。”
“在府衙,他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生怕多说一句话。”
“前几日他有个同僚喜得幼子,邀他前去喝喜酒,他只送上了礼金,人并未到场。”
说着,他看了眼脸色难看的王安石,声音愈低:“况且苏轼做文章用的笔名,谁也没办法证明恨山就是他。”
这就是叫王安石动怒的地方。
但凡与苏轼有几分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文章是出自苏轼之手,可偏偏不能奈何苏轼。
门客又道:“不如我派人镇压镇压这等文章?”
“不必!”王安石生气归生气,脑子转的还是很快的:“若是如此,那才是中了苏轼的奸计。”
“他巴不得我如此,闹大之后在官家跟前好好告我一状!”
他认真想了想,道:“这件事暂且不管吧!”
可他到底是将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些。
他更是低估了苏轼为苏辙分忧的决心。
这日,王安石在杏花楼设宴,他刚下马车,就遇上了苏轼。
从前的苏轼看到他像没看到似的,目不斜视走过去,但今日苏轼却径直走向他,开口道:“下官见过王大人,下官知道王大人才学出众,想问问王大人可知最近恨山所做的文章?”
“不知王大人是如何看待那些文章的?”
“下官倒是听说,不少人对这些文章很是推崇,连下官也觉得这恨山文采斐然,若王大人看过这些文章,不妨可与下官探讨一二!”
王安石是面色如常。
倒是一旁簇拥在王安石身边的官员脸色大变,只觉得苏轼胆子太大了点,此举简直是在老虎屁股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