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茵才捂住他的胸口上的伤处,他的肩膀就开始渗血了,等肩膀再被按住,背上和腿上的血又开始止不住,不过片刻,就将他身下的土地染了一片红。
周兰茵双目猩红:“救他……救救他——”
时三面目凝重,垂首将十九身上的银针收了回来,起身退后半步。
时归顿时明白了什么,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口,止住他后退的步伐。
“三兄……”时归惶然道,“三兄,你能救救十九阿兄吗?能不能……”
“太迟了。”时三打断道,顺便打破了他们的希望。
“我赶来时,十九已负重伤,又不慎伤到了要害,若他老老实实等着救援,或还有一线生机,偏他非要去刺杀摄政王,先受了摄政王的反击,又被马蹄践踏了这么久,五脏六腑皆已破碎,便是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我除了能让他走得痛快一些,其余什么也做不到。”
而十九伤到了心肺,如今的每一口呼吸,于他都是一种折磨。
可就算这样,当时三准备上前给他一个痛快时,他还是用尽最后一口气力,抬手挡在了自己额前,艰难地晃了一下脑袋:“不——”
时三动作一顿,终于露出一点错愕。
周兰茵分明也是有听到时三的话的,但她仿佛自动将不好的诊断过滤了一般,扭头又是:“救救他。”
她几近祈求:“救救他,求你……”
时三屈膝跪下:“奴婢无能,还请王后恕罪。”
“胡说!”周兰茵猛地爆发出来,扭头嘶喊道,“我要你救活他,救活他,听懂没有!”
“十九,十九……你再撑一会儿,你忘了吗?这还在北地呢,你不是一直想回京城,不是一直想去时府做寻常护卫?只要你撑过这一劫,我立刻放你回去!”
“十九——”
周兰茵用力拍着十九的侧颊,也只是让他双眼张开一条极窄的缝隙,聚焦许久,才看清她的身形。
十九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动了动嘴巴:“殿下……”
周兰茵本是大周公主,未出嫁前,便是以殿下尊称的,其实在她刚嫁来北地的头一年,十九也总是喊错。
后来时日长了,才变成王后的。
周兰茵俯身靠过去,声音颤抖:“在,我在这儿,十九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你能不能——”
大点声。
十九扯出一个极淡的笑,无声拒绝了她的命令。
又过好久,才听他说出下一句话来。
这个时候,十九的呼吸已经跟风箱一般沉重了,那些空气被他吸入肺里后,根本停留不住多久,又全部逸散了出去,以致他再是大口喘息,还是感到了难耐的窒息感。
“殿下……”十九呢喃着,“奴婢知道殿下所愿,好在、好在……奴婢未负殿下所托,护住了小王子。”
“摄政王已死,幼王不足为虑,殿下——”
“终临尊位。”
“奴婢……不回去了,奴婢就在北地,守着殿下。”
他浑身上下都在渗血,连着周兰茵身下的衣裙也被浸透,白皙的双手也再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十九知道,他大概是撑不下去了。
他想往时归那里看一眼,再看看让他记挂了许多年,并驱使他前往北地的人,只是遗憾,到底没能如愿做了她的家人。
然这般想着,他却没有再转头。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只是将周兰茵的面容刻在了眼中,过去几年的点滴快速从脑海中闪过,留下满目的残影。
“十九?”周兰茵轻声喊了一声。
轻轻抬起的手无力地坠在地上,与周兰茵的衣裙仅差最后一指的距离,却终究没有触碰上。
……
直到万俟部落的叛乱彻底平定,独孤部落幼王失智一事暴露人前,不足周岁的小王子在北疆将士的拥护下登临汗位,周兰茵作为王太后,垂帘听政。
时归才知道。
原来当年十九被选中前来北地,并非偶然。
只因时序答应他,若能平安归来,可改去他死士的身份,放他去时府做个寻常护卫。
周兰茵说:“刚来北地时,十九有次酒后失态,说是嫉妒极了时二大人,怎他就能有掌印做干爹,白白得来一个贴心可人的妹妹,他倒不是想认掌印做干亲,就是也想有个妹子。”
“原本他是想着,等北地祸难结束后,他就回京城去,等去了时府,近水楼台的,说不准还能听你叫他一声阿兄。”
十九入宫前底下有一双弟妹,只因家中贫苦,不得已送他进了宫,当初进宫时,他娘还说,若他日后发达了,且记得给家里寄些银钱,这样家里有了钱,就能给他妹妹找个好夫家,也能给他弟弟娶个漂亮媳妇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