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某个人害他……
不如说是彼苍者天,要让他一步步走向疯狂。
夏侯澹这一口浊气在胸腔内冲撞,五脏六腑都在余音中震荡,呼出口来却只是轻而又轻的一声:“倒霉鬼啊!”
庾晚音神情有些异样,握住他的手:“不会倒霉到底的。他遇到了我们。”
夏侯澹一时间甚至没搞懂这“我们”指的是谁。
他的疑问一定是流露到了脸上,所以庾晚音又解释了一句:“我和你啊。”
从小太子口中果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自知此生已毁,见人只会阴恻恻地笑,那笑容有时竟与太后如出一辙。
夏侯澹下旨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责他面壁思过,却没有像对太后宣称的那样杀了他,反而以关押为名,派了些人将他保护了起来。
这主要还是为了膈应端王。
有这么个废太子活着,端王即使成功弑君,也不能名正言顺继承大统。朝中自然会冒出一批太子党,再与他斗上几回合。
而如果他们灭了端王,再回头来算太子的帐也不迟。
庾晚音心中的另一个疑问也很快得到了解答。
这答案还是谢永儿带回来的:“是的,他们都以为你怀孕了。这个猜测是在你封后当天开始流传的。要说有什么佐证,就是你那天稍微运动了一下,皇帝就忙不迭地要把你拉走。本来信的人还不多,结果他就突然废掉了唯一的太子,都说是为了给你腹中的孩子让道……”
庾晚音:“……”
庾晚音简直槽多无口:“废太子不是因为太子失德么?”
“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古人的惯性思维就是‘母凭子贵’。”谢永儿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我怀疑是有人在利用这种惯性思维传播谣言,这也是舆论战的一部分。”
“端王?”庾晚音不解,“图啥?”
“暂时猜不出。反正你自己小心吧。”
话虽如此,庾晚音总不能自己跳出去宣布“我没怀孕”吧。一时找不到澄清的机会,便只能随它去。
他们已经知道端王的援军在赶来的路上,就不可能坐等着人家准备万全。
于是钦天监猛然算出来一个千年难遇的安葬吉日,就在三日之后。夏侯澹对着满朝文武眉头深锁,左右为难,半晌后道:“按理说应是停灵七日,但母后洪福齐天,赶上这么个千年吉日,那就破例停灵三日,提前下葬吧。”
曾经的太后党半字反驳都没有,还得争相夸他孝顺。
所有吊唁被压缩到了三日之内。夏侯澹披麻戴孝,亲自守灵。
太后殡天那日,有皇帝病倒的传言,可如今百官一见他端端正正跪在灵堂,一切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送走一波皇亲国戚,庾晚音披着一身风雪回到室内,立即跺起脚来:“太冷了,怎么能这么冷,这降温莫非也是端王的阴谋?”
夏侯澹敲着膝盖站起来:“有道理,他应该是发明了局部制冷。”
“也有可能是太后怨气太深,你觉不觉得这里阴风阵阵的……我刚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家伙停灵的最后一夜还刚好是大年夜啊!她这一死,非得拉着全国人民都没法过年,这得是多大的怨气……”庾晚音念念叨叨。
夏侯澹:“过来,给你个东西。”
“什么?”
夏侯澹从宽大的孝衣下摸出一物,塞进她手中:“抱着吧。”
是个暖手炉。
庾晚音笑了:“真有你的,怪不得你跪得住。”
夏侯澹放低声音:“外面有动静吗?”
庾晚音摇摇头。
看似空荡荡的灵堂周围,其实藏了无数暗卫。
按照胥尧所记,端王的计划有两种。
一是在夏侯澹守灵时派刺客暗杀他,不留伤口,伪造出一个灵异现场。
二是在出殡时,按照大夏礼俗,进入陵寝前的最后一段路由皇帝扶柩。这段路正好经过邶山脚下的峡谷,如果派人藏在山上推下巨石,伪装成山崩,则峡谷中人无路可逃。
两个计划有个共同点,就是都可以推锅给太后的冤魂,正好呼应了先前散播的“暴君无德遭天谴”的舆论。
而夏侯澹的计划,是事先在灵堂与邶山两处留下埋伏,如果能在对方动手前抓个现行,名正言顺地除去端王,那是上上策;万一对方诡计多端逃过了抓捕,又或是虽然抓来了,却查不到端王头上,他们也依旧会除去端王。至于舆论与民心,留住命再慢慢修复。
所以这几天里,有任何风吹草动,暗卫都会第一时间前来汇报。
然而,或许正是因为周围埋伏太严密,引起了端王警觉,他们在灵堂里等了足足两日,连个鬼影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