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往心里去了。”
夜色愈来愈黑,水汽酝酿着一场暴雨,元棠察觉到衣服似乎贴在身?上,黏糊糊的让人难受。
她对着装聋作哑的父亲,歇斯底里的母亲第一次发?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
“从?小到大,我都是最累的那一个,从?你们非要生?元梁开?始,家里有一多?半的活都压在我身?上。我从?来没有让你们操过心,做女儿做到这种地步,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你们意了,连我想?要读书都不让。”
元棠鼻头酸楚,想?到了上辈子,声音带上哽咽。
“你们说我不孝顺,我到底哪儿不孝顺了?是不是非要我把一辈子搭进去,给你们养孩子才算孝顺,元栋上学要钱,元柳元芹要钱,元梁也要钱,家里就我当老大的倒霉对吗?你们生?我到底是因为我是你闺女,还是因为想?给你剩下几个儿女要个劳力?”
“你们怎么不趁着我生?下来就掐死?我!”
这话已然是说的过了,元德发?眼眶湿润,两条眼泪怎么也忍不住。
他捂着脑袋蹲下:“是我没本事。”
是他没本事,所以?才让家里鸡飞狗跳。
元棠的话像是一把利刃,划开?了他引以?为傲的一家和睦的假象。清楚的告诉他,她这个大姐当的十分委屈,是他们爹妈的不称职。
赵换娣看看元棠又看看元德发?,她理解不了元棠的话。
世人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别人都这样啊!
当老大的要多?作难些,那不是天经地义?谁让她托生?在她肚皮里,这是命!
一家人陷入沉默里,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可这沉默也没持续太久,很快就有人急匆匆赶来,送给赵换娣今晚另一个噩耗。
“元家的,快来,你家大儿子掉河了!”
赵换娣“啊”了一声,身?体还没动作就已经晕过去。
元德发?也被这骤然而至的坏消息打的懵了,腿软的不行。
来报信的人一看这么个情?景,也不指望这两口子能指上用场,赶紧拉着元棠就走。
“元家丫头,赶紧的,你去看看你弟。那河按理说也不深,不知道咋回事人救上来就闭气了。”
他还觉得奇怪呢,元栋是出去找元梁的,身?后跟着他们一大群人,听说元梁找到了一群人就往回走,元栋本来好端端走在河沿上,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跟断线了一样掉下去。
好在村里的河道小,他摔的倒比淹的严重,可人拉上来却晕过去了,一探鼻息居然断气了!
可给他吓出个好歹,赶紧来找元德发?。
元棠脑子混沌着,被人拉着走。
走一半就看见有人找到了拉车,给元栋放在拉车上拉了回来。
隔着老远喊道:“醒了醒了!”
来报信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元栋醒来了,他糊糊涂涂问了句现在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一群人干脆给人送到元家。
赵换娣醒过来,抱着大儿子就哭。
元德发?给人送走,今晚上他家可算是劳动不少?人,先?是给他找元梁,接着就是元栋。
他身?心俱疲,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这时候人都淳朴,忙活一晚上也没怨言,只让他早点休息,有什么明早再说。
人都走了,元棠却收起自己的包裹。
元德发?眼皮直跳,元棠收起自己的几件破衣服,剩下就是课本,打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别的东西她一点不碰,只把这几样背在身?上。
“大丫,你这是干嘛?”
元棠面无表情?:“我出去住。”
赵换娣本就为大儿子焦心,这会儿听见她说要走,人就冲出来。
“你弟都这样了你还要走?你有没有良心啊!”
她哭的格外难过:“你要走也行,给我五十块钱,你弟明天要是不好,得送去县医院看。”
小儿子是她的命,大儿子是她的根。
大儿子要是不好,她怎么有脸面去见先?人。
她理所当然的伸出手,问元棠要钱。
元棠捏着自己的包裹:“我没钱。”
“你瞎说!你有那么多?钱你不给!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弟死?吗?你个脏心烂肺的玩意儿,毒蝎子!只顾自己的王八蛋!”
真到了这个地步,元棠反而冷静许多?。
原来这就是底啊。
她对自己笑了一下,这就是赵换娣和元德发?给她的亲情?的底部?啊。
她看到了这个地方,曾经以?为自己会很痛苦,但现在真的来到了这里,却有一种“早就猜到了”的坦然。
只要她不如赵换娣的意去奉献,在赵换娣那里她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我不给。”
她捏着钱,如同捏着她的未来。
元栋真要有个好歹,赵换娣就是怎么着都能弄来钱,只不过比起向亲戚借,赵换娣觉得她的钱更好拿罢了。
元棠这话一出,赵换娣两眼猩红。
她抬起头,恨意燃烧的眼里迸射出光芒,元德发?察觉不好,她却已经把话说出口了。
“早知道,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就应该不让你上学!给你嫁出去!你个死?妮子,不晓得我们当爹妈的苦处。你记着元棠,前有车后有辙。你不孝顺爹妈,往后你生?孩子也照着学!”
她嘴里骂起来,说自己多?后悔没跟隔壁一样给元棠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