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天气逐渐转凉了,秋风起来了,小公主德佑却越来越好玩了。
宫娥将那五色氆氇铺在树下,四周都遮挡了屏风,德佑便趴在那里,用两只藕节一般的小胖胳膊支撑着身体,抻着小脖子,仰着脑袋看那风景。
远处的花花,近处的落叶,她都看得津津有味。
希锦偶尔会逗逗她,她便露出甜美纯净的笑来,口中发出咿呀呀的声音。
芒儿也很喜欢这个小妹妹,不过他如今每日要读书,并不能一直陪在身边,只是在下学后才匆忙跑来。
他很想抱着这个小妹妹玩儿,不过希锦一般不让他抱,怕他摔坏了。
芒儿就有些遗憾,他觉得自己应该尽快长高,这样就能抱着妹妹玩了。
这时候,宫娥来报,却是提起陆夫人求见。
希锦听着,略怔了下。
这陆夫人自然说的韩家娘子韩淑修,也就是陆简的妻子,她的舅母。
其实自从陆简成亲后,韩淑修偶尔也过来宫中走动,逢年过节各种宫宴更会一起说说话,后来韩淑修也怀孕,希锦便时常召她进宫,说说孕事,大家多少也称得上熟稔了。
但现在希锦并不想见这韩淑修。
她知道韩淑修要做什么。
就在这个月上旬,朝中有人参了左司谏王闳,此人为韩相党羽亲信,阿畴很快派人详查,却查出此人广造名目,肆意敛财,当即查办。
查办了这王闳后,牵出萝卜带出泥,一口气查出了四五位朝中官员,也都是韩相的党羽,甚至有一个还是韩相的小舅子,也就是韩淑修的亲舅父。
到了这个时候,朝中对抗激烈,二十几位朝臣都纷纷上奏,参那韩相,说他蠹财害民,坏法败国,奢侈过制,赇贿不法者,各种罪名一桩桩地摞上来。
偏偏此时陆简在外检阅兵马,并不在皇城。
这个节骨眼上,陆简不在,韩淑修来找自己,那意思太明显了。
她想让自己给韩相求情,但怎么可能呢。
想到这里,她甚至觉得韩淑修太天真了,比自己还要天真许多。
朝堂上的事,这不是后宅后宫的娘子求求情的,她怎么就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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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阿畴回来寝殿,希锦便提起来这事。
阿畴道:“不见就是了。”
希锦叹了声:“那舅父呢,他什么时候回来,这件事最后要如何处理?”
好歹也算是亲戚呢,结果闹成这样,也是没办法,只可怜这韩淑修,夹在中间也是难受吧。
阿畴听这话,道:“你说为什么舅父如今不在京中?”
希锦怔了下,顿时明白了:“好吧。”
而接下来,希锦也留心观察了下,朝中却是骤然巨变,阿畴大刀阔斧,并不曾留情,那韩相种种罪行都公布于众。
希锦刚开始是有些同情韩淑修,待到后来知道那些种种罪状,简直是气死了。
这韩相勾结市易司官员,贪赃枉法,每年竟然要抽取一千万贯的税利!
一千万贯啊!
这里面都是那些商贾小民的血汗钱啊,这就是一只恶毒的吸血蛭,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往年做买卖,那巧立名目的税赋,那一次次向官老爷奉上的银子,甚至她那险些被人家扣押的六重纬,归根到底这些都和韩相有关!
这些被额外敛走的血汗钱,竟有好多进了这韩相的腰包!
不宰他宰哪个,必须宰了,充了国库!
韩淑修的父亲,也就是韩相的长子自然也牵扯其中,不可能轻易饶过。
韩淑修估计会伤心……
希锦想起韩淑修那锦衣华服,那丰厚的嫁妆,这说不得有她宁家往年被勒索的钱呢!
没办法,哭就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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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陆简检阅兵马回来燕京城,待回去府中时,就见府中气氛不同往日。
他微拧眉,一时早有旁边詹事过来,低声俯耳说了几句。
陆简面色不变,道:“我过去看看。”
说着,他迳自过去后院。
而就在后院的正厅中,在那屏风后,韩淑修正含泪跪在那里,面上凄婉,好生可怜。
她如今已经身怀六甲,偌大一个肚子挺着,其实并不适合跪下,是以那个跪着的姿势好生可怜,任凭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
不过陆简却是依然面色凉淡,他看着她,道:“夫人,天凉,你怀着身孕,却为何跪在地上?”
韩淑修咬着唇,颤巍巍地抬起睫来,望着陆简,哀求道:“夫君,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