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点没有被时光磨损,什么都还在,只是化作杀意被他释放出来。
祝玄难得消沉了一段时间,季疆看出他的沉郁,半是玩笑半是关怀,强拽他去赴朱襄帝君的寿宴。
“以前只听说朱襄帝君之女是出了名的好性子,原来性子好,容貌更好。”
季疆有意无意地要他去看那位神女。
祝玄只盯着手里的玛瑙酒杯,语气冷淡:“你拽我赴宴,就为了这?”
季疆佯叹道:“上回被你痛殴的那个嘴贱货,也得罪过朱襄帝君,人家公主这不是想和你说说话,认识一下嘛?万一是一颗真心呢?真心多宝贵……我还就奇怪了,你是真不懂?还是脸皮薄啊?”
什么是真心?同生共死算不算?
祝玄没说话,冷笑着起身便走。
那他可确实见过“真心”,为着真心,做出种种匪夷所思之事,也确实将生死置之度外,还觉得无怨无悔,实实可悲可笑。
他自成了水德玄帝之子在外走动,从小到大已算不清接触过多少抛洒而来的情,为着什么呢?不过缘起于皮相,要么缘起于尊贵的背景,都是些浅薄混乱的欲,无聊透顶的风花雪月,他着实鄙薄嫌恶。
那些癫狂的行径,毫无理智的选择,究竟是怎么从里面滋生出来的?
祝玄懒得想,对越来越多凑过来的狂蜂浪蝶日渐不耐,藉着朱襄帝君之女被下界虎妖幽禁一事,他下了重手,果然从此清静不少。
可惜没清静多久,他就撞上了利用障火修行的堕落神族。
因着母亲是陈锋氏的公主,祝玄后来有专门查过陈锋氏之罪,在他们利用障火之前,只有非常久远的上古时期才有过障火祸患,当时的相顾帝君同样是祸害了无数凡人,下界万灵避让的魔地“吞火泽”就是他弄出来的。
可以说,天界其实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出过障火之祸,是陈锋氏重蹈覆辙后,障火才又开始频繁在上下两界生乱。
祝玄有心铲除这个祸患,对那堕落成魔者穷追不舍,到底失了判断,不慎跌落障火海。
从此噩梦连绵不绝。
他自觉已不是当年幼童,对夜夜来临的噩梦置之不理,可是梦醒时的心悸骗不了自己,日渐衰竭的神魂也骗不了自己,到最后,他甚至连擅用的神术都用不了了。
水德玄帝闻说此事,特地回了一趟天界,祝玄情况之严重,令向来波澜不惊的他,少见地露出慎重之色。
“四情被障火侵扰绝非小事。”他沉声道,“若一味放着不管,要么神魂衰竭而殒灭,要么,下一个堕落成魔的就是你。”
祝玄面色苍白,只问:“我该怎么做?”
水德玄帝沉吟道:“事到如今,只有将被侵扰的四情放入众生幻海,把障火细细剔除干净才行。”
祝玄二话不说起身便走:“我这便去找月老与雍和元君。”
“祝玄。”水德玄帝极罕见地唤了他全名。
他立即躬身应道:“父亲有何吩咐?”
“你虽只有喜怒二情被侵扰,但哀痴二情也试着投进去吧。”
祝玄微微一愣:“为何?”
肩上被轻轻拍了两下,就像当初刚从大劫里被救出,那只抚在发顶的手掌一样,带着奇异的镇定心神之力,水德玄帝的语气比当日多了一丝暖意:“过往如风,所以心不能静,你求心静,那就把四情都送下去,才能得到想要的最极致的安宁。”
是么?那他便试试。
水德玄帝的身影渐渐如烟消散,只留下一段声音:“有情生良缘,有情生孽,缘还是孽,与情本身无关,慎重慎重。”
*
子时差一刻,在天宫待了三日的月老终于回到了众生幻海岸。
雍和元君觉着他就是没事找事,语带嘲讽地问他:“怎么样?在镇邪塔里翻出什么惊天宝贝了吗?”
她就不信月老能找到什么有用的,还不是白忙一场?
月老面上挂着些疲惫之色,却似有了悟之态,轻道:“两百一十年前,祝玄神君借了龙渊剑,追击堕落凶神,为了让龙渊听话,降伏其九十九次。”
“啊?”雍和元君阴阳怪气,“疯犬挺厉害嘛!然后呢?”
“一百零七年前,龙渊剑突然下界,在萧陵山杀了一只无名犬妖。”
雍和元君还想继续阴阳怪气,忽听众生幻海内轰鸣声不绝,海浪翻卷不休,渐渐竟卷出一道巨大的漩涡,紫黑色雷云在漩涡内团团凝聚,声势惊天。
这动静……不像是天罚降临?这是什么动静?
雍和元君忽地灵光一闪:“这莫非是水德玄帝说的‘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