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章府灯火通明,连下人住的?后罩房都未曾熄过灯。
正房里时不?时传来章夫人和婢女们隐隐的?哭声,在护卫严密的?看守中听起?来格外悲戚。
谢衡之和刀雨从外头回来,经?过西厢房时,他侧头看了一眼,刀雨立刻和守在门外的?利春做了交替。
西厢房里也亮着灯,只是静悄悄的?,听不?见什么动静,也看不?见人影。
“夫人睡下了?”
谢衡之问。
利春摇头。
“骂累着了,许是在中场休息。”
谢衡之沉沉看着厢房的?窗棂,利春又说:“夫人方?才?发了好大的?脾气,属下抱了些?旧碗给她,全砸了。”
谢衡之:“你倒是会哄她。”
利春心想不?然呢?他脖子上被?挠下来的?肉丝都能炒一盘菜了。
谢衡之又看向正房,“那边呢?”
“哭呗。”利春说,“任她们哭哑了嗓子也没用。”
两人一同?往了望塔走?去,经?过正房时,听到?脚步声的?章夫人还是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大人!大人!求您三思啊……我夫君也在里面,他这些?年为了松远县呕心沥血一心为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烧啊!里头还躺着那么多百姓,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谢衡之看都没看她一眼,脚步也没有片刻地停顿。
四十多岁的?章夫人身形本就瘦弱,哭了一夜之后更显憔悴,摇尾乞怜地追着谢衡之说尽了哀求,也没得到?他一丝垂怜。
谢衡之径直登上了了望塔。
双臂撑在扶栏上,平静地看着远处的?悲田坊。
章夫人跪在塔下快磕破了脑袋,血水和着泥土糊满了额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忽然间,刀雨匆匆走?过来,在塔下说道?:“大人,夫人她……”
谢衡之侧头看下来:“她怎么了?”
“她突然哭了起?来,闹着要出?来,嘴里喊着什么‘云娘’,属下怕她伤着身子,要不?要……”
刀雨的?想法很粗暴,一碗药灌下去,让亦泠昏睡个半夜,总好过像现?在这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衡之闻言沉吟片刻,却走?下了了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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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衡之站到?厢房门口时,里头的?亦泠还在用力地拍着门。
看见有人影出?现?,她以为是利春,大声喊道?:“利春!你放我出?去!我要见谢衡之!”
可是外面的?人影动也不?动。
亦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动作顿住之时,门突然开了。
看见谢衡之的?那一刻,亦泠双眼又不?争气地流着泪。
被?强行带回厢房时,她原本只有愤怒与怨恨,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寻机杀了谢衡之,就不?会有今天了。
可当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衡之是要烧死悲田坊里所有人时,她浑身的?尖刺都软了。
“云娘还在里面、她会被?烧死的?、你不?要放火……”
见面前的?谢衡之不?为所动,亦泠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泪眼婆娑地苦苦哀求,“云娘会被?烧死的?!她会被?烧死的?!那么多人都会被?烧死的?!你不?要放火……我求求你……云娘会被?烧死的?!”
谢衡之依然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看着她眼泪直流,看着她双唇失色,看着她一口一口唤着“云娘”。
然后突然拉着她,一言不?发地往后罩房走?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
亦泠一会儿挣扎,一会儿又哭求,可是谢衡之始终不?松手。
直到?将她拽到?了了望塔上。
“你既然这么关心那个大夫的?死活,那你上来,亲眼看着她是怎么被?烧死的?。”
“你真是个疯子!”
双脚还没站稳,扬手就要朝谢衡之扇去。
他却一把?拽住了亦泠的?手腕,把?她往扶栏前一摁。
“你看着!”
谢衡之的?力气大,亦泠毫无反抗的?能力,整个人都转了个向,面朝北面的?悲田坊。
谢衡之在一旁说道?。
“士兵正在泼的?是麻油,见火则燃。”
如墨的?夜色中,浑身颤抖的?亦泠看见悲田坊一如既往地平静。
只有零星的?灯烛照明,能隐约看见彻夜不?眠照顾病人的?大夫和僧人。
可哪里有泼油的?士兵?
亦泠还愣着,塔下的?章夫人听到?谢衡之的?话却又号哭了起?来。
“不?能烧啊!大人您不?能烧啊!我夫君还在里面啊!”
谢衡之根本没理她,继续说道?:“周围屋顶上站的?士兵已经?备好了火箭,待我一声令下,这悲田坊便会顷刻间被?大火吞噬。他们不?会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