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不再伸着头要水,他才将?她连人?带被子按回床上,低声说:“睡吧。”
叶芸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他弯下腰来:“说什么?”
“我......想回家......”四个字断断续续地从她喉咙里无意识的发出来。
白闻赋凝眸看着她,直起背转身带上房门。
他去走廊抽了根烟,冬夜的风裹挟着寒意,吹得他眸子里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
......
元旦过后闻斌的单位终于带来了消息,那艘船回港了,遗憾的是,闻斌的尸首没能带回来。
据调查船只返程没多久,船上有人?染上疾病,起初没引起重视,相继感染几人?后才意识到?是传染病。
船长做了紧急安排,染病的几人?被隔离,一边治疗一边加速前进寻求救援。因为医疗条件有限,船上的药物无法起到?针对性的作用,病情的发展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在他们抵达吉大港时,有两名船员相继失去生命体征。
其中一人?是彭亮,另一个人?便是闻斌。
为了保证船上其他人?员的生命安全,船长报备过后,将?两人?留在了当?地进行?处理。
这个消息浇灭了佟明芳想见小儿?子最后一面的愿望,她终于在大哭一场过后慢慢接受了现?实,开始将?家中所有关于闻斌的东西都收拾起来,除了叶芸房间的那个五斗柜。
那天叶芸在走廊晾衣服,看见李燕穿着她那件织锦缎的衣裳跟人?闲聊,对面那人?说她:“你也?舍得,这个钱我情愿多吃点好的。”
李燕双手抱胸,昂着脖颈:“我也?说贵,我家老?孙非说给我做件新衣过年。”
那人?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家孙宝国疼你。”
叶芸伸头望了眼她身上的纹样,黄底衬着粉紫的碎花,李燕不算白,这块料子穿在身上不显肤色,要说起来还没有白闻赋选的那块好看。
李燕回过头时,瞧见叶芸伸头盯她看,拉了拉衣摆,傲气地瞥她一眼,扭头回了家。
天色越来越苍茫,仿若在酝酿一场大雪,萧索
的冷风从很远的地方刮来,把叶芸的思绪卷进了黑洞,彷徨无依。
李燕身上的布料再不显肤色,也?是她爱人?买给她的。她手上的这件也?快做好了,很快就能送到?另一个女人?手里。
在这里,平时嚣张跋扈的,为人?刻薄的,亦或是自私自利的,再不受待见,总是有人?牵挂的。
而她像个特?殊的存在,没有人?与?她产生任何牵连。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闻斌还在,她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可随着家中关于闻斌的痕迹一点点被抹去,那唯一的一点关联也?消失不见了,好像她根本不应该属于这里。
临近春节,筒子楼过节气氛越浓,叶芸也?就越想家。想爸妈,想弟妹,想一大家子在一起团圆的场景。她还是时常将?那封信翻出来看,无论?她瞧上多少遍,都依然无法看出新的意思来。
叶芸始终认为这一定是出了什么错,写信人?没有将?父母的意思表述清楚,或者漏了什么,这样的想法愈发加剧了她想回家的心情。
压垮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的,是年三十的前几天。佟明芳终于想起了那个五斗柜,她跑去叶芸房间,将?叶芸叠放在五斗柜上的衣服扔在床上,收拾闻斌的遗物。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把叶芸的衣物再放回来时,佟明芳看见了那封夹在衣服之间的信。
叶芸从水房回来,房间门大敞,佟明芳坐在她的床上拿着那封信,眼里的光怨毒地落在叶芸身上,嗓门尖锐:“你跟老?家那边联系了?这么着急把闻斌的事传回去,我们白家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
叶芸的身子贴在门边,秀丽的眉眼低垂着,似弱柳扶风,玉软花柔。第?一眼见到?她时,佟明芳就瞧中了她的容貌。如今看在眼里,却?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刺眼。
走出白家大门,不说她能嫁个好人?家,起码不愁没有男人?要。而他们白家掏空家底却?为别?人?做了嫁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佟明芳气得撕了信纸,叶芸跑上前求她别?撕,佟明芳厌烦地推开她,地上的衣服绊了脚,叶芸的脑袋一下子磕在五斗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巨大的疼痛猛然袭来,她抱着脑袋疼得发颤。
佟明芳愣了下,本想低身查看,叶芸却?赫然抬起双眼,眸中的恨意让佟明芳怒火中烧。
她起身,盛气凌人?地说:“你想一走了之?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试试有没有好果子吃。”
房门狠狠甩上,整个房间都在颤抖。叶芸仿佛又陷进了那个光怪陆离的黑洞,洞的尽头是无底深渊。
她跪在地上将?碎掉的信纸一点点拼凑完整,拼出了家的方向,眼泪滴落在上面,她从没有一刻这么想家。
窗外下起了雪,一簇簇飘荡下来,悄无声息地将?大地染成白色。
傍晚的时候,叶芸已经收拾好屋中狼藉。地上的衣服叠好放在五斗柜上,床单也?已经铺平整,头发重新扎过,遮盖住肿起的包。
她和?寻常一样坐在桌前吃饭,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没有怨言,没再跟佟明芳闹。
白闻赋回来的时候,叶芸已经进了房,他没瞧见她人?,便问了声。佟明芳心虚地说:“今晚吃饭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