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过半年。
半年间,他们同村里李家农户学盖房、学开荒、学种地。仔细想想,其实比在费县时累多了。
可是,两家人都觉得这里比费县好太多了!
他们是平民,天然比这些农奴高一等,不过他们是少数派,还要跟他们学习生存技能,并不敢拿乔。
但是,无论是他们还是农奴们,在李氏的南地,大家只在干活儿时弯腰,平时哪怕对着村长,只要你不犯民法,村中就只需敬老!
因着他们是佃农,比村里其他人少了许多福利,比如铺盖、杯碗、衣物都靠从费县带来的支撑,倒是吃喝都可以从村中赊欠。
他们开荒之后秋种已经来不及了,村长告诉他们,不如种菜,然后跟每月来一次的村内行商二队交易,也可以蹭两三月来一次的村戏班子去费县卖菜。
如此三个月后,两家就能做到自给自足了。
当然,他们还欠李家宅基地的地租和造房的材料钱。
村长给他们算过,只需明年苦一夏收,他们就能彻底在此立住了!
年下,天太冷,地里已经没什么活儿了,大梨双手拢在续满蒲绒的袖子里,出门去找跟着其他村里的娃娃疯跑的女儿回家吃饭。
其实,这是许多村里人家都是家中妇人站在家门口,扯着嗓子喊自家孩子的名字就能做到的事情,他媳妇却还是不太好意思。
他也不好意思。
没办法,在费县住了二十多年,他们一直默默无言,很怕被比自己高一点点的人发现,欺负。
孩子们都疯到溪水边上了,有两个小子裤腿都是湿的。
估计他俩今天都得在村长家挨顿打,不过今天有点冷,他不想去看了。
大梨看着自己额头上亮着一块大疤的女儿,被不知什么事儿逗得大笑,他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就翘了起来。
有个孩子发现了大梨,告诉了她,大梨的小娘就像燕儿飞似的,留着清鼻涕扑到大梨怀里。
大梨弯腰抱起她,喊着那还要往溪水去的熊孩子:“四郎!回来!仔细你阿耶给你顿狠的!”
可惜四郎早让他阿耶打皮了,嘻嘻哈哈,根本不听。
大梨无法,只得抱着女儿快步回村找四郎阿耶去了。
夜晚,大梨夫妻无事可做,一家三口都聚到炉火边,看着小娘用阿娘特意给她留的木炭,在炉边一个平地上,练习前日学的两个字。
村长每三天会在他家墙上教村里所有的孩子两个字。如果大人没活儿,也能去旁听。
半年前他们来的时候,村戏班子带着李氏的大管事在各村选了两个最好的孩子走,说是带去教一些手艺,将来给主家作近侍或者工匠。
许多因为农忙没敦促自家孩子学字的,肠子都毁青了!如今半年,哪怕就是四郎这样皮的,每次学字也得乖乖坐好,不然当晚就不是手打屁股而是竹板了。
这竹板也是村长家独有的,村民自己是不允许用其他“刑具”打孩子打媳妇的。
小娘将两个字练会了,也教给了耶娘,她阿娘就给全家洗手、洗脸、洗脚后,用废水将这块空地洗干净。
一家三口便在一个榻上,暖暖的睡了。
阿铁倒是还没睡,他正对着炉火发呆,炉火前烤着一个不知是啥的泥塑。
这是他要送给二花的一个小礼物。
二花是隔壁家的大女儿,今年已经十九了,跟他同岁。
自他们娘俩来村里,多有照顾。
他阿娘也喜欢二花,还跟村长问过李家村奴如何嫁娶。
村长就一句话,二花愿意就行。
可是,二花不知是眼光太高还是怎地,这么久了,村里一个也没看上,其实她对阿铁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阿铁动了春心,是一定要把她娶回来的!
大梨就给他支了一招,两家佃户能去县里的,不像他们,顶多去隔壁村子串串。年后去县里卖菜,可以给她带些二队没有的东西回来送给二花。
阿铁如今就是在盘算手里的余钱到底能给二花花多少。
正月十七这天晚上,大梨和阿铁去村长阿酒家借村里的牛车。
阿酒算算最近用牛的时间,告诉他们七天内得还回来。
两人谢过村长,十八凌晨装了大半车经霜的萝卜往费县去了。
他们十八晚上走出了李家的地盘,将牛车安置在一个小驿背风的空处,给牛披上专用的被子。倒是他俩自己穿得不够保暖,也不睡,一晚上轮流去远处的林子里,砍了许多木头装满牛车。
这些木头明天下午到了费县就是半干的柴,也能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