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之后,补了一句:“我不是什么画家,只是一个绘画爱好者。”
“乌布是个弥漫艺术和乡土风情和谐交融的地方,绘画、木雕、石像、蜡染布艺字画等工艺饰品蜚声世界,享有盛誉,值得一看。”司机的热情带着些许让人安心的实诚。
司机姓林,性格开朗,他说他是个华人后裔,祖籍是广东潮州,爷爷上个世纪30年代就流浪到了印度尼西亚,爷爷去世后,爸爸带着他们一家来到了巴厘岛,他从小就在巴厘岛上长大。听他爷爷说,那时候国内很穷,1936年一次台风,把他们整个村子的庄稼全废了,颗粒无收闹饥荒,大家都到处流浪,很多人便流落到了东南亚。
他说,这些年国内的游客很多,看到中国人就象看到亲人一样,他开专车也是专门为中国人服务。他说他前几年回过一次潮州,看到国内改革开放大家都富起来了,他们也想过迁回国内,但老家没什么亲戚了,就还剩下一个远房叔公,后来就打消了这念头。
之荔看司机大哥侃侃而谈说起了家世,很有亲切感,一下子拉近了距离。“我姓俞,祖籍四川的,现在一家人定居在广州。”识相地自报家门。
“哈哈,那我们算半个老乡,我祖籍广东,你现在定居在广东。”司机大哥开心地说道:“今天运气不错攀上一个美女老乡。”
一路上林司机给之荔介绍巴厘岛的地貌景观和风土人情:“巴厘岛庙宇众多,这里的居民大都信奉印度教,被称为‘千寺之岛’。海神庙是巴厘岛最重要的海边庙宇之一,该庙坐落在海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每逢潮涨之时,岩石被海水包围,整座寺庙与陆地隔绝,孤零零地矗立在海水中,只在落潮时才与陆地相连。日落时分是观赏海神庙的最佳时间,在落日照射下,海浪凶猛地拍打着海岸,激起千层浪,景色壮观,游完乌布我们就去海神庙。”
“好的,谢谢林大哥。”这声“林大哥”一出口,之荔就暗自好笑,到底谁大还不知道呢,怎么就叫起人家大哥来了?
林司机也不谦虚,耿直接话:“你叫我林大哥,那我就叫你俞小妹吧!”话锋一转,他略带调侃道:“巴厘岛还是最适合度假的浪漫之地,许多年轻人都是结伴而来,快过年了,俞小妹怎么一个人来巴厘岛了?”
为什么一个人来巴厘岛?这是能随便与外人说的吗?“一个人更方便更自由啊!”她说。
“嗯,说的也是。”林大哥也不多问,接着介绍巴厘岛的情况:“巴厘岛还有个地方值得一去,那就是乌鲁瓦图断崖,我们当地又称情人崖、望夫崖,位于巴厘岛西南海岸。情人崖一名源于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传说很久以前一对青年男女相爱,却受到父母的阻挠,为了追求爱情的自由双双在此跳崖。从此,到巴厘岛的青年男女都怀着对自由爱情的憧憬到此游览,情侣们必定会在此进行合照,以期待爱情的美好长久。”
俞之荔认真听着,心里就在想,巴厘岛的确是个适合度蜜月的浪漫之地,但这与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乌布确实值得一逛,这里有当地盛名的艺术品集市,那些琳琅满目的工艺品,虽然做工考究,造型各异,品质细腻,独具民族特色,但绘画、木雕、石像、蜡染布艺字画等工艺饰品并没有林司机描述的那样好。倒是乌布镇上满街的椰子树和芭蕉树给之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用过午餐后,便出发前往海神庙。到达时,正好夕阳西下,据说是观赏的最佳时刻,之荔由衷佩服林司机的安排。
海神庙矗立在印度洋波涛汹涌的岩礁上,远处落日余晖、庙宇披金,近处是无数善男信女踏着湿濡的礁石,前往寺内顶礼膜拜。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妻,牵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两位老者牵着男孩,亦步亦趋,男孩时而架着老人的手凌空跃起,时而撒手奔跑远去,见离得远了,又欢笑着奔跑而来,钻进老人怀里。之荔觉得温暖极了,她在岩石下找了个僻静、视野开阔的位置,架起画板,勾勒出这温馨画面。
画家的灵性是天生的,而灵感可遇不可求,灵感若来,笔墨空灵,笔外有笔,墨外有墨,随意采取,无不入妙,天作之成。
之荔之所以长期没有新作问世,她自己也知道原因——钢筋水泥的城市、人潮拥挤的日常,找不到与灵感不期而遇的瞬间。
她珍惜这得之不易的灵感,她专注于笔下的线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余晖渐淡,人声渐稀,笔下的人物渐渐清晰。她的心泛起涟漪——老人和儿童,生命的终点和起点,如此和谐愉快地融在一起,吉祥美好。
这该是能想到最美好的晚景了吧,风烛之年,有你,有新的生命!
心底涌起柔软的情意,父母也是这样希望的吧,当他们老的跑不动时,身边能奔跑着属于自己的血脉、生命的延续。
那一刻,她原谅了父母的焦急,原谅了他们的不理解和关心则乱。
人生苦短,她已直逼三十而立,父母的日子也是过一年少一年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作为他们唯一的后代、唯一的期待,可能真的不能再空耗下去了。
对了,不孝有三,除了无后,还有两样是啥?
想到这里,她的笔停顿了——今天是大年三十,自己将年迈的父母扔在家里,让孤单的二老单枪匹马地面对这冷清世界,是否也是一种大不敬、大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