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天,老俞家来了位奇客。
话还得从俞国栋清晨的晨练开始。
这天,俞国栋像往常一样大清早来到公园晨练。
一位穿着军绿色运动装的中年男子过来问路。“老爷子,请问林荫路怎么走?”男子个头高,块头大,戴着鸭舌帽、大墨镜,看不清容貌。声音中性略带沙哑,听不出是哪儿的口音。
大清早戴墨镜的人比较少见,俞国栋便多看了两眼,男子摘下墨镜,浓眉大眼,高鼻梁、宽大坚挺的鼻头,左眉心那道贯穿半张脸的长约5厘米的伤疤触目惊心。国栋的身子不由往挪远了一些。
长荫路远,地铁之转要转公交车,国栋笔划了半天,男子不急不躁地等着。
“谢谢。”当老人家笔划第三遍时,男子点头道谢,始终是冷冷的,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俞国栋看着他离开,心里有些不安。
半小时后,男子又折返回来了,也不说话,只跟着国栋在旁边的单杠上翻了十几个跟头。
看男子并不急着赶路的样子,俞国栋便走上去搭话:“身体不错啊。小伙子,干什么工作的。”
“个体户。”男子很冷淡,继续做着引体向上。
“没找着路?”国栋很热情。
“行程有变,天气好,运动运动。”男子冷淡而礼貌。
“个体户,哪个行业?”国栋不是八卦的人,但今天莫名地想跟这个陌生人说话。
“杀猪的。”
国栋乐了,笑道:“我看不像,杀猪的起早贪黑哪有这闲工夫。”
“那您看我是干什么的?”男子从单杠上跳下来,在国栋面前站定了,俩人个头、块头都差不多,男子略高2-3厘米,站在国栋面前,有些英气逼人的架势。
国栋不由往后退了半步,笑道:“我看你啊,像开健身房的,是资深教练吧?”
男子微微笑了,那脸上的伤疤也柔和了许多:“是,我开健身房。”
“巧了,我刚转业时也当过两年兼职教练。”国栋乐了,一跃而起,抓住单杠,连做了5个引体向上,跳下来,有些得意,伸出胳膊,使劲曲了一下,给男子看他鼓起的肱二头肌,“你看,肌肉还在呢,嘿嘿……”
俩人找到了共同点,话也就多了。
开始时,一直是国栋在说,男子在听。国栋大谈自己的健身历史,男子默默地听,适时给他递了支矿泉水,他也不客气,痛快地接过喝了。
“在哪里当兵?”男子问。
“这个说来话长,你要不急,我给你讲讲。”男子“嗯”了声,便跟着国栋在一处树荫坐下了。
“我之前是在xxx炮兵连,当了20多年的兵……”说也奇怪,好汉不提当年勇,国栋素日里极少跟人谈年轻时候的事,这会跟个陌生小伙子,竟有不吐不快之感。此刻,太阳越升越高,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口若悬河。“小伙子唉,”他眉飞色舞,拍着男子的肩膀,“当年的兵不好当啊,不瞒你说,我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1972年,那个时候,你应该还没出生啊,我是对越还击战30万大军中的一员啊。那时,真叫个苦……”他长叹着气,紧闭双唇,举头望着远处,似乎回到几十年前的战场。
国栋越说越兴奋,多少年了,他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酣畅淋漓地倾诉过,他很满足。
男子默默地听,不经意地看了眼手表。
“孩子啊,太平盛世来之不易,要格外珍惜啊。”从回忆里回来,国栋面色凝重,对男子语重心长地说。
“嗯,这太平盛世,来之不易。”男子点点头。
“对了,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国栋问。
“独野。孤独的独,野孩子的野。”
“哟,姓独,这姓氏真少见。”
“我是孤儿,没名没姓,这名字,12岁自己取的。”独野轻描淡写。
一时之间,国栋竟不知说什么了。
独野笑笑,道:“没事。我习惯了。”
“孩子,你几岁了,成家了没?”国栋有些心疼起眼前的男人。
独野摇摇头,答:“我没根没基的,一没来处,二没去处,成家?不是祸害人家姑娘吗?”
“话不能这么说。人总得有个家。”国栋苦口婆心,“你的父母走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