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子上温热的液体把金耗子的心神唤回了现实,它疑惑的抬起爪子,看着上面的鲜血,恐惧而无助的大张着嘴,随后又看向蜷缩在一旁不断颤抖的鼠小七。此时鼠小七的呻吟声越来越小,渐不可闻,它无力的瘫塌在那里,像是主人随意丢在一旁的破旧沙发。
金耗子抱起脑袋,努力想厘清这究竟发生了什么。四下只有不断浓厚起来的雾气和愈发深幽的黑暗,安静、侘寂而又冰冷。
它惊诧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恐惧逐渐裹挟了那孤寂而弱小的灵魂。这片森林,这个世界,为它的这个行为准备了什么样的处置方式呢?是以树神的名义进行最终的审判?还是将它丢弃到荒凉和贫瘠的角落,与腌臜愚昧的昧灵终生为伴?还是以它对待鼠小七同样的方式剜去一只眼睛,然后祈求树神的庇佑,可以带着残躯继续苟活?那时主人会认识它么?还会把它握在掌心,用大拇指轻轻的梳理它头顶的绒毛么?谁能帮助它呢?它应该怎么办呢?
或许逃避才是最容易的办法。
从小生活的主人的那间客厅又在脑海里不断的闪现,它所有的曾经都在哪里,除了那里金耗子想不到任何能够令它的灵魂摆脱此时的恐惧、恓惶而重获安宁的地方。
回去!离开这片拒斥自己的森林,离开这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回到那个熟悉的家。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滋生出来,快速的膨胀,直至占据了整个灵魂。金耗子无暇他顾,深深的注视了一会儿鼠小七那蜷缩在树壁前的正微微抽搐的肥硕躯壳,转身跳出门洞,奔向森林。
此时金耗子的脑海里只有一个目标,回到坠入这个世界的源点,再想办法回到城市、回到那个盒子般的家、回到主人的那个笼子。躲避掉笼罩在灵魂里的阴影,脑海里那具颤抖的肥硕的躯体。
但务必要悄无声息的,避过这片松树林所有生灵的感知。倘若不能如愿的离开这里,到晨光破晓,甚至无需等到那时,当那具躺在巢里的肥硕躯体摆在所有明灵身前时,等待它的将会是什么呢?
夜色似漆,金耗子紧张而又专注的在松树林里穿梭。迅速的跃上石壁,敏锐的避开阻挡在前的树干、枝叶和石阶,压低身子、放轻脚步,依着最浓郁的夜色奔走,尽量融入夜色、化身夜色。昨天那场通透的雨水之后,林间的大地还未干结,湿滑而柔软,踩上去“啧啧”发响,金耗子摇起一股微弱的风,托着身子以减轻身体的重量,尽可能的消除脚下这烦人的声响。
草原边缘没有多少生灵,越是深入生灵的聚居就越是密集。金耗子知道它需要穿出这片松树林,去到和祖树那片山麓接壤的那片山坡,然后折转方向,贴着森林和山坡的边缘,扎进它初来乍到的那片林子,那是那只老虎的领地,这些万恶的经历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接近这片森林的中心的,那个硕大的橡树应该就在前方不远。不行,危险。绕开它、再绕远一点…裹起这个夜色,融进去,藏起来…
金耗子的头脑无比清醒,雨后林间的清冽空气,不断的随着血液涌上脑海,即使是黑暗中,周围的一切都清楚了然的呈现在脑中。它谨慎而迅捷的在林间跳跃,那金色的毛发也隐去了耀眼的光辉,因披上了夜的颜色而变得晦暗不明。金耗子像是消失在了夜色中,又像是融进了身边的黑暗,好像是正在主人家里紧张而专注的去偷那柜子上的纸皮核桃一样,融入环境,隐藏起自己。
此时的金耗子完全隐去了身形,集中精神仔细看去,才能看到一个透明的轮廓在不断穿行。这能力,似乎与祖树前那只被称为邪灵的乌鸦同出一辙。
金耗子奋爪狂飙,顺利的绕过橡树,越过了松树林。当山麓下那片平整、阴沉的湖水印入眼前时,天正麻麻青,即将破晓。它赶紧伏下身体,再次隐去身形,绕着山坡奔向南面的群山,一头扎入其中。它紧绷的心神终于在此刻松懈了下来,带着它飞奔的那股力量瞬间瓦解,令它瘫软在地。
当绚丽的晨光驱散林雾,金耗子才回复一点气力,它撑起身子,蹒跚的向着记忆中的位置靠了过去。心里是期待、是恐惧、是迷茫。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吧?会不会像那老猕猴所说的回不去了呢?…
“啾啾”…“啁啁”…林间各种生灵的欢唱,让金耗子感受到了久违的热闹。也激励着它坚定的向那山涧走去。
金耗子正在森林里靠着本能迷糊的行进着,“嗷”一声略显稚嫩的虎吼从前方传来,将它的精神重又凝聚了起来。它打起精神警惕的望着吼声的来源,隐去身形,好奇而谨慎的缓缓靠了过去。
金耗子透过一颗灌木的枝叶望去,一头比主人那只柴犬要大上两号的黄黑色花纹的老虎,正猛的向前扑去。在它前方,一条灿黄色的蛇盘着后半截躯体,仰着三分之一的前躯,脑袋紧张的向后微缩,好像拉紧的弓弦。
这一虎一蛇,正在那林间缠斗,老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扑向金蛇,平举起一只粗壮的前肢,拍向金蛇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