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法师被召入皇宫,他的衣袍干燥,没有被路上的急雨打湿,随着疾步在身后摆动。侍从们慌忙行礼,他们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尽管不安的征兆并未因此减轻。
侍卫长跟上大法师,低声道:“陛下的孩子不见了。”
大法师一言不发,皱纹深深地刻在脸上。
侍卫长将大法师引入殿内,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像石雕一样站在寝殿外。
2.
皇帝已经不像刚醒来时那么狼狈了,黑色的鬈发被潦草拢起,他身型劲瘦,脊背紧绷,就像一把快要折断的剑,因怀孕带来的一丝柔和与病态在他身上消失殆尽。
寝殿内昏昏压压,只点了一盏灯。
不同于索隆三世在位时的华美繁复,皇帝早年行军,寝殿陈设简单,甚至显得空旷,把人影完完整整地延展出来。
轰然一声!雷声在耳边炸开,死死攥住了人心,门外的宫人侍从霎时跪了一片;惨白的光被古老的窗棂分割,照亮了皇帝的脸——
灰色的眼珠古怪地转了转,仿佛才看见寝殿内的大法师。
这一刻,皇帝比他的爱人更像鬼。
3.
“斐兰离开了。”皇帝的语调又轻又快,爱人似乎还在他身边,重一点说话就会惊动鬼魂。
大法师沉默了一会儿,说:“他离开了,也可能彻底消失了。”
雨珠猛烈地敲击着玻璃,也拷打着寝殿内的人。
4.
皇帝的悲恸如同洪水决堤,再不能掩饰——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等待有人来揭开这无法承受的真相!
那近乎实质的情感在膨胀,就在皇帝颤抖的身影上——
鬼魂不喜欢见光。
在白天,寝殿被窗帘遮挡得密密实实;在夜晚,寝殿只留下一盏小灯。
皇帝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但和鬼魂的日夜纠缠深深地改变了他:
他常常看着自己的影子,用手指描摹着逐渐隆起的小腹,陷入一种懵憕的状态。
那时,他的手会被突然握住,十指相扣。
鬼魂和自己的影子融为一体,皇帝的内心就这样被填满了。
5.
大法师活得太久了,他不怕皇帝死人一样的眼神。
他的目光哀伤而悲悯,看向皇帝,也看向消逝的学生。
大法师:“您的身体在逐渐恢复。”
皇帝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面上露出森然的冷意:
“塔拉特,是你在其中作祟!”
“陛下,斐兰也不愿如此。”
皇帝彻底被激怒了:
“斐兰无法离开这里,你动了什么手脚?”
“他怎么会离开我!”
6.
皇帝重重地压住胸口,感受到心脏的铭文还在律动,才不至于过分失态。
大法师露出凝重的神色。
那是斐兰生前刻下的承诺,也是他死后不得离去的束缚。
大法师无法解开。
当老师的只能引导迷途中的学生,斐兰做了什么、如何选择,他都无从插手。
他只能看着学生走向生死的边缘。
7.
皇帝冷静下来,“斐兰带走了孩子,不会自取灭亡。”
大法师没有揭穿皇帝的自欺欺人,鬼魂的心志并不完全,不能以人的方式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