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傻子弟弟,这几年白长了个子,头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憨。
梅方旭此时站起身来,侧头打量了徐萧茂几眼,下一秒竟然神色一变,出其不意一把抓住了徐萧茂手腕,一股浑厚纯阳内力自他丹田内涌出,悍然侵入徐萧茂手腕上神门穴。
那股强横内力如入无人之境,在惊愕呆住的徐萧茂周身经脉中迅速周转了一圈,又收回了梅方旭体内。
他对徐萧茂肃然道:“不用去,你随我来。”
说完,眼神又落在了太吾戈临身上,沉默片刻,几欲开口,脸上却屡次露出踌躇之色。
“旭哥哥……”太吾戈临皱眉,疑惑道,“怎么了?旭哥哥有话直说无妨,爹爹和小猫……都是阿临自家人。”
白衣道人神色渐渐凝重,他剑眉微蹙,眸光沉静,看向了徐萧茂。
“你内息紊乱至极,几近绝断,周身大穴均有真气逆阻,这般情况持续多少时日了?”
太吾戈临轻拍了拍长孙玄客臂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青年轻巧落地,身上薄毯垂落在地,长孙玄客解开身上外袍,披在了太吾戈临赤裸的雪白肩头。
青年一头及腰白发凌乱搭在黑袍领口,他紧抿着唇,拢着长袍走到徐萧茂身前,白皙手掌从袍子开襟伸出,捉住了徐萧茂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太吾戈临转头,眼中看似十分平静,对梅方旭道:“从六年前就是这般。”
“真是奇事。”梅方旭眼中神光流转,紧盯着徐萧茂略有忧虑的脸,“恕贫道无礼,但我实在好奇……萧茂是如何活到现在的?以你丹田中这般乱象,若是已经持续数年之久,早该生机急逝、寿元耗尽了。”
徐萧茂手掌收紧,死死握住太吾戈临的手,他灰蓝眸子忐忑眨了眨,赶在神色有异的太吾戈临前开口道:“临哥哥!哥哥……无妨,照实告诉他们吧,小猫相信道长和长孙大哥的为人。”
“道长和长孙大哥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小猫身体异样到底因何而起。”
太吾戈临手掌爆出一股精纯真气,轻松挣开了徐萧茂的抓握,他上前一步,竟然微抬双臂,整个人虚虚护在了徐萧茂身前。二人身量相近,故屋里另外两人只看到太吾戈临挺拔身姿几乎完全挡住了身后的少年,只见他对着这两个刚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蔚蓝眸子里竟然无端生出了防备,眸光坚定、甚至露出几分决绝之意。
他咬牙切齿,心中悄声骂着身后的傻小子:个……蠢猫……只长鸡巴不长脑子……最好求老天保佑哥哥能护得住你,否则我们兄弟两个都要交代在这儿了,你个猪头——
“小阿临。”
长孙玄客打断了他,脸上尽是无奈笑意,像是生怕吓到心神紧绷的青年一半,轻声开口:“你忘了,爹爹灵识与你的伏虞剑柄相通。”
“这个秘密……你们二人知晓了多久,爹爹就知晓了多久。”
太吾戈临神色顿时复杂难掩,他手掌原本已经悄悄按上了徐萧茂腰间的暗器袋,听闻长孙玄客所言,又慢慢垂下。
“这处院落还有布菜下人小厮,不方便说话。”梅方旭脸上仍是一贯的漠然,他波澜不惊看向长孙玄客,问道,“长孙神匠,烦请带我们几人去一处方便议事的地方。”
“既然事关阿临至亲之人,还牵扯不少秘密,不妨小心为上。”
说完便抓起佩剑、披上外袍,静静伫立,等待长孙玄客带路。
太吾戈临似乎内心有所挣扎,他眼中闪过一连串的复杂思绪,最后定定看向长孙玄客,嗓音莫名有些沙哑:“无论、无论你们要如何处置小猫……若是阿临不许,你们就、就得先踏过我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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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吾戈临不像平时那般,无论去哪要由男人抱着他,懒得自己行走,若是情事方休、或只是转移战场,便是连一件袭衣也懒得穿,披头散发、不着片缕地挂在男人身上,任他们一边抱着自己行走、一边对自己随意上下其手、挑逗亵玩。
他穿戴整齐,神色紧张,亦步亦趋跟在长孙玄客身后,而徐萧茂被他喝止了几次,只能遂他的愿跟在他后面,任由哥哥将他与那两个武功高强的男人隔得远远的。
一行人一路无话,片刻后便来到了长孙氏族后山。
长孙玄客带领三人来到了一处幽静偏僻的小院,他一言不发,定身望了望小院里四周暮色四合的景色,神色似乎有些郁结。
男人默默带路,走进了院落里一处临水小筑里,取出手中灯笼里的烛心,点亮了小筑里各处烛台。
这处小筑并非四面封闭的普通建筑,而是仅有一面实墙,其余三面只是内里垂着一层雪白纱帘,外侧是一层厚重保暖的深红绸布。两根朱木漆柱上雕着盘凤飞凰,柱础则是一对孔雀背向而鸣的石雕。
小筑内桌床器具皆备,床铺宽大柔软、绣样素洁,风格清丽雅致。毫无疑问,小筑的主人,亦或是这处院落的主人,乃是一位品味不俗的年轻女子。
他心头忽然涌上几丝酸涩,定定看着长孙玄客伫立在半开纱帘旁、望向屋外的背影。
“爹爹可真是有心了,带我们几人来你金屋藏娇之处……的确是偏僻安静,既方便说话,又方便办事呢。”
太吾戈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不知住在这里的姐姐姓甚名谁?爹爹作何瞒着阿临,不如引见我们二人相识,也好彼此交流一番侍奉爹爹的心得体验。”
长孙玄客回头,几人这才看清他沉郁神色,眉眼间透着几分悲凉,几分追怀。
男人怅然望着这间小筑的朱梁画栋,缓缓道来:“她……名叫长孙玄沐,是我胞妹。”
“十七年前,玄沐年方二十二岁,元山派太师尊来到山庄,为其独子南宫白提亲。南宫白与玄沐自小青梅竹马,情深甚笃。玄沐自幼体弱多病、内息散乱,连家传武艺也无法修习,然而南宫白不离不弃,对她照顾有加,长孙家族对他极为认可,这段佳缘得以修成正果,长孙氏族上下都喜气洋洋。”
“然而会面之时,我携着玄沐上前向太师尊行礼,他身上一件能感应相枢邪气的宝物,突然大放神光。”
“他说,舍妹乃是天生相枢化身,若不当机立断、大义灭亲,以后必定祸及万民。随后……随后拔出佩剑抹了她的喉咙,玄沐血溅当场,就在那高朋满座的会客堂中央……在……在我怀里溘然长逝。”
“玄沐死后,时任庄主的父亲思念过度、以至心脉尽衰,不到一年便也与世长辞。而母亲,在父亲下葬后,也自缢而亡……随他而去了。从此长孙一脉嫡系,便只剩下我一人。”
太吾戈临心神剧震,疾步上前,牵住长孙玄客微微发颤的大手。
紧接着,他倏地转头,警戒看向了一旁不发一语的梅方旭。
“道长。”太吾戈临眼底一片寒意,他死死盯着白衣道人,“阿临知晓道长在元山派修行多年,受他们熏陶,嫉恶如仇,任何与相枢有瓜葛之人、都誓要赶尽杀绝,更、更莫说是小猫这样的天生相枢化身之体。”
“然而小猫是阿临……唯一亲人,道长若是对他拔剑相向,我、我即使拼上性命,也要护他周全!”
长孙玄客向徐萧茂递过去一个眼神,后者很快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挪到了二人身后,眼见着长孙玄客手背到身后。
只听锵啷一声,长孙玄客腰间的巨阙重剑悍然出鞘,他一手紧握住大剑剑柄,一手揽住太吾戈临腰身、将他一把拉到自己身后去,像个保护巢中雏鸟的巨鹰一般,大剑剑刃横对着面色冷漠如常的梅方旭,低声说道:“朔方道长应该清楚,即便要分心护着他二人,然而若是道长执意与他们为敌,这处小院……便是你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