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煦风的问题过于跳脱,梁真愣了愣,下意识道:“……不会。”
贺煦风微微放下心来,想了想,又问:“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同意我和江莹调换?”
梁真一时想不到好的借口,只能重复:“毕竟是老师定好的。”
贺煦风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便没有再问。
临近学期结尾,学校最后一次放学生回家休整,两周后就要进行期末考试。
归家让大部分学生欢呼雀跃。可惜梁真常常不是其中欢欣的一份子。
从绿植环绕的学校乘坐公交车,到达人流如织的繁华市中心,最后步行进入灰暗的城中村。
不是很好的体验。
梁真打开家门,梁建德不出所料地不在。
他照例检查一遍自己的房间,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而家中除他房间以外的其他地方都是一团乱麻。
上次强闯地下室后,梁真匿名报了警,很快这个隐秘的小赌场就被捣除。
但只是指标不治本,梁建德总能找到其他地方,等三五个月,警察突击检查的频率减少,这类场所就又开始滋生。
从小到大梁真见过太多次,从痛恨到麻木,它们与梁建德的赌瘾如影随形,难以根除。
深夜,梁建德终于回来了,猛烈地敲响梁真的门。
梁真在睡梦中被吵醒,睁眼缩在被中,默默地听着动静。
……不知道又喝了多少。
梁建德持续敲了会儿,力气渐小,咚一声靠在了门上,嘿笑道:“儿子,你爸前几天赢钱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老天终于开了眼!老子时来运转了!”
刷啦啦,是钱撒在地上的声音。
黑暗寂静的夜里,梁建德的笑声显得诡异:“你猜爸赢了多少?哈哈哈哈五万!足足五万啊!我多久没赢钱了……?”
梁真微微皱起眉。
梁建德嗜赌如命,却并不聪明,只凭着感觉去猜,凭情绪去冲撞,输到卖电器、卖家具还不明白为什么,赢钱是很蹊跷的事。
他坐起身,想问清楚情况,就又听梁建德呜咽悲鸣起来,“小真……你说老子他妈的要是早能赢钱、慧玲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走?”
提起母亲,梁真复杂的情绪洪流里,最鲜明的情绪是愤怒。他闭了闭眼,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做梦。”他冷冷道。
梁建德像是被这三个字戳到了痛处,猛地跳起来,扬着手踢门大骂,和刚刚失声痛哭的情态判若两人。
他发疯时什么话都骂得出来,说梁真是冷血白眼狼、是贱种,而杨慧玲是婊子,婊子生贱种。
诸如此类,不堪入耳。
梁真木然地在原地定了两秒,转身回到床上躺下。
在梁建德口不择言的骂声中,梁真恍惚想起,很小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蜷在被子里,恐惧爬满了小小的心脏。
梁建德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吐出的音节,都像惊雷巨响,让他惊悚得全身发僵,冷汗和眼泪一起流下。
随着年龄增加,父亲如山般高大的身躯逐渐矮化,但那只扬起的手所带来恐惧仍然挥之不去。
等到他上初中时,视线勉强与梁建德齐平,缩在被子里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
高中后,梁建德动手的时候已经不多。偶尔暴怒时,发现自己的孩子已经不是那个一只手就能提起来的小玩偶了。
梁建德可以暴跳如雷,有时也可以控制住自己不那么愤怒。
他在门外吼叫了半个小时,后来渐渐停住,砰地砸一拳后,回到自己房间。
梁真摸黑爬起来,从书包的夹层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贺煦风送的项链。
他将它攥在手中,微微的凉意使脑海中沸腾的杂念安静下来。
只剩一年,很快,很快他就可以离开了。
梁真握住项链,慢慢陷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