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便是锦玉国,国姓贾,此国富饶文明,国民深受礼学熏陶,礼仪之风盛行,世人称为“君子之国”。
正值金秋,国都街头一派盛景,满眼绿瓦红墙,商旗飞扬,店肆林立,行人挨肩并足,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皇宫里亦是张灯结彩,预备着秋收盛典,以祭栎神。所谓栎神,是锦玉国所信奉、推崇的秋收之神。
除去秋收盛典,不久之后也是各国使者前来觐见之时,故皇宫里一月前便开始熬油费火地准备起来了。
锦玉王后虽为国母,理应料理后廷诸事,可她向来体弱多病,难担大任,便将此任委托于国君之妹——春泉长公主——自己挣个清闲,安生养病。
好不容易静下心来,却听见宫人来报,杨家女公子求见,想是什么要紧事,便又匆匆起身。
杨女公子,闺名人月,是王后的内侄女儿,亦是国子祭酒杨世伟的掌上明珠,锦玉国才女之一,最讨王后喜爱,是大公主承羽的伴读,也是锦玉民间最有戏的准太子妃。
这位杨女公子还携了两人入宫,得了王后传唤,才得以见到那二人。
二位女郎皆着玄色道袍,一个身量匀称、举止娴雅,面容柔和似瓷人;一个身量高挑、举止风流,浓眉俊眼。
她们入了殿,杨人月才向王后表明来意。
原来,秋收祭神的仪式虽已预备好了,可今年,国内竟寻不得一个合格的道士来参与祭神,王后也是一时忧急才伤了身子。如今,她机缘巧合下“捡”到了两个异国道士,瞧着也合适,虽说大国祭祀,不该有异国人插足,可眼下没有别的法子,便赶忙给王后请来,由娘娘定夺。
“姑母,您看?”
王后略有些犹豫,可祭典当前,这俩道士看着也老实,又是自个儿侄女举荐的,沉默少顷,便也点了头。
瞒下了二人的异国身份,并允诺重赏,请二人负责祭典仪式。同时暗中派人盯着她们。
旁人却不知,这两位捡来的道爷,来头可真不小。
面若瓷人者,白桃也;举止风流者,婳然也。二人如今来到这殿里,说来也坎坷。
——
几日前,二人初到锦玉国,换了便衣,白桃一时犯了难,诺大一个国,她只在书上略略了解过,从未来过,语言交流也勉勉强强,不知如何捞出一个人来。
婳然倒是一副不急的样子,慢悠悠地玩弄着腰间的玉佩,路上还好心地施舍了几个钱给路边乞丐。
走了一段街路,撞到喧闹的人群,二人挤成了饼,终于挪到空旷的地方,白桃却莫名感到不对劲,扒了扒衣裳,瞳孔骤缩,夭了寿了,盘缠没了。
咽了咽喉咙,她看向婳然,婳然如是对上她的眼,也是一副窘态,有些无奈地开了口:“我腰间少了点东西……”
白桃一低眼,倒吸一冷口气——婳然的玉佩,被扒走了,自己的玉佩好端端地悬在腰间,可盘缠全搁她的里衣藏着,都不见了。怎会如此,二人皆毫无察觉。
从施舍乞丐到成为乞丐,只需要你对城里治安有足够的信心。这扒手倒是怪好的,留个玉佩给她认人……
如今,二人皆是两袖清风,只能想办法尽快找到辛甘那厮,然后同事见同事、两眼泪汪汪地押他回去,好报销财产损失。
天色愈晚,二人仍未打探到任何消息,也未讨到什么栖身之所——没有人愿意收留两个来路不明的异国人。
路过黑巷阴湿的角落,无家可归的人衣衫褴褛,蜷缩着,夜里很黑,霜很重,看不清是死去了还是睡着了,这是穷人的街——或许也不算街,只是一条较宽的泥泞路,一个可以容得下他们的老鼠窝。
白桃不想看到这种场景,更不想躺在他们旁边过夜,婳然则一路默不作声,步伐却渐渐加快。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穿过黑巷,又是一条街,四周景象却豁然开朗:街灯攀着琼楼玉阁恍若天星,楼里不时流出几句谈笑声和娇媚的歌声,过街的人悠悠然,叫卖的人忙无闲暇。
似乎是因为临近大节和各种小节,所以国都取除宵禁,以此吸引游客,刺激商业。两相对比,黑巷似乎不曾存在。
前边人声更稠,一圈的人围着座气派非凡的府邸,似是争论着什么,二人见状也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白桃找人听了个勉勉强强,大意是这杨府的主人,逢年过节都会命人在门前寻人题诗或猜谜,摆好笔墨纸砚,路过者皆可参与,以优佳者重赏。
今年似乎是为了吸引异国旅客,出的相对简单,只用对个对子就成,所以人也比往年多了不少。
婳然不懂锦玉国语,只能听白桃翻译,了解情况后,又问她:“虽不知有何重赏,可眼下你我皆处窘境,何不试上一试?就算不中,也可以趁机问问府里的人,寻个去处。”白桃暗想也是,便试着去看题。
题曰:秋剪禾边火。白桃不大会说锦玉国语,但楷书还算通晓,所以看得懂这里的字。
秋即“禾边火”,似乎是拆字游戏,因“剪”了,所以叫“禾边火”。白桃却有些诧异:莫非有什么典故,否则大过节的,怎么净整这些不应景的活?